傍晚,我接到卢媛的电话,她说:“雷默,四海影视公司看中了你的小说,请你到北京面谈。”
这个好消息让我十分兴奋。我把这个好消息用手机告诉了还没下班的杨娜,她高兴得不得了,还帮我订了明天上午十点钟的机票。我开始打点行囊。
就在这时,窗外下起了小雨,一阵阵的雨点,细碎,绵密,轻轻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小雨下了一阵子,便起了风。我走到凉台上,打开窗户,望了望窗外,
空中已经密布了乌云,小雨点变成了大雨点,打在烟尘陡乱的马路上。接着是一个接一个更近,更响的霹雷,倾盆大雨从变黑了的天空中倾泻下来的水,是狂暴的充满了旋卷的黑暗的水旋风,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暴风雨,我想,坏了,明天去北京要走不成了。杨娜来电话说,
机场航班全都延误了,许多旅滞留在机场,她今晚加班,不能回家,让我不要等她吃晚饭。雷雨下了一天一宿,到第二天中午才停下来。
天仍然阴着,我没去机场,杨娜让我等她电话,我知道这么大的雨,黑水河水一定暴涨,看来上游一定要下洪峰了。杨娜给我调了航班,我登上晚上八点钟的飞机直飞北京。上飞机前我给卢媛打了电话。卢媛说,她开车去接我。
飞机在夜色中昂首飞向天空。地面上的万家灯火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我从舷窗向外望去,只见东州城那一片发亮的轮廓,衬托在暗色的田野上,仿佛照亮了天边。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天空也没有云。闪烁的星星,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明亮。飞机机翼上的夜航灯,一闪一闪地发出
美丽的光辉。发动机均匀单调的声音像支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降落了,也许明天就会改变我的命运。
卢媛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机场,好几年没见面了,她还是漂亮得让人想入非非。卢媛开了一辆红色奔驰跑车。
“张大哥被执行注射死以后,我去监狱看过两次孟丽华。”我上了车以后,卢媛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听后有些吃惊,没想到卢媛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听后有些吃惊,没想到卢媛这么大的影视明星,会不顾忌自已的身份,看望一位被执行死刑的大贪官的妻子。我不禁对卢媛肃然起敬。
“我忘不了张大哥这些年对我父母的照顾,他犯了罪是他的事,但我不能忘恩负义。”卢媛继续说。
张国昌被判死刑后,我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在梦中我们进行了许多次心灵的对话。我是应该看看孟丽华的,但是我没有去,我不想让彼此刚刚平静的心再掀起波澜。毕竟我的身份比较敏感。
我住进了燕莎附近的凯宾斯基酒店,安顿好以后,卢媛请我去燕莎商城下的撒拉伯尔吃韩国料理。
雷哥,最近我接了一部三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席间,卢媛抱歉地说,“明天就起程去云南拍外景。你的事我已经和四海影视公司的艺术总监陈伟雄先生说好了。陈伟雄在圈里是个很有名气的腕儿,四海的事他说行基本就算定了,他评价你的长篇小说是最近几年来反腐作品中最深刻的一部。”
卢媛把陈伟雄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递给我,然后说:“具体的事你跟陈总谈。”
“卢媛,我从来没谈过长篇小说影视拍摄权的事,你给我个参考价吧。”我不好意思地说。
“雷哥,名作家的作品影视拍摄权卖一百万也是常事,你还需要用作品说话,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参考界限,你可以喊到三十万,但不能低于十五万,在这其间,你能谈到多少,就看你谈判的技巧了。”卢媛笑着说。
我听了以后觉得挺刺激,没想到写书和做生意一样。看来我不仅可以做个作家,还可以成为一个文化商人。卢媛又给我讲了一些圈里圈外的奇闻轶事。我听得津津有味。分手时已经是下半夜一点钟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酒店拨通了陈伟雄的手机。陈伟雄像是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很热情地约我到公司面谈。挂断手机,我打车去四海影视公司,出租车左拐右拐地来到朝阳区外馆斜街,在一座二十多层的大厦前停住了,我看一看大门上挂的牌子,知道四海公司到了。
陈伟雄的办公室在十九层。我从电梯里出来,往走廊里走。走廊两侧的墙上挂满了四海曾经拍过的电视剧剧照,许多片子是老百姓家喻户晓的。我越看心里越激动。从办公条件就可以看出这家公司的实力。从办公室里出出入入的工作人员的形象看,有些女孩漂亮得让人不敢正视。
我走到艺术总监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门,里面有人说,请进。我推门进去,自我介绍后,陈伟雄很热情地与我握手。
这是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面容慈善,年龄有五十七八岁,但精气神十足的人,他简单地问过我的情况后,打了几个内线电话,让他们相关人员到会议室,然后说:“雷先生,我们到会议室谈吧。”
我和陈伟雄一起来到一个小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三个四海公司的人,没等陈伟雄介绍,我就愣住了,心里又惊又喜,我脱口而出:“丑儿!”
“你们认识?”陈伟雄纳闷地问。
“陈总,我们很多年前就认识。”丑儿脸色发红地说,看得出她也很惊喜!
“好啊,看来我们合作是有缘份的。苏丑儿是我们影视制作部刚上任的经理。”陈伟雄高兴地说。
我为能在四海影视公司与丑儿不期而遇而心花怒放。丑儿也一直深情地望着我,陈伟雄有点看出端倪。我赶紧收敛心情,转入正轨。丑儿也由于在工作场合不便表白。
大家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以二十万元达成协议,但是由于小说还没有出版,只能付给五万元订金,待小说出版以后再付余款。现在看来,电视剧能否运筹成功,首先取决于小说能否出版,小说出版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中午,陈伟雄在四海影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请我吃饭,丑儿等人坐陪。酒菜上齐了以后,陈伟雄就打开了话匣子。
“雷先生和我们苏经理是怎么认识的?”陈伟雄好奇地问。
“是网上聊天认识的。”我抢先说。
“年轻人就是新潮,你们认识蛮浪漫的,”陈伟雄羡慕地说:“雷先生,我是用一个晚上看完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在官场上非常有生活的人写的。官场上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幸站错了阵营,要么赶快抽身,溜之大吉,要么就与某个人或某一事业一起葬送于沟壑之中,或许永远都别指望会有出头之日。雷先生是令人钦佩的,这么大的案子能全身而退不容易,能重新找一片天地站起来就更不容易了。书里面有一个腐败小科长晋见区长时,心里胆战心惊,外表毕恭毕敬。当他在区长办公室前的椅子上坐下时,只有半个屁股坐在了椅子的边儿上,太深刻了,简直是入木三分。拍电视剧时要让摄影师用特写镜头拍下椅子边儿的半个臂部,给人印象一定很深。”
众人一听都笑了。
“我看过一个资料,李登辉晋见蒋经国时,只敢把半个屁股坐在沙发边上。”我附和着说。
“前几天我读贾平凹的一篇短文,他讲自已好读书,不好当官,因为心谋着书,上厕所都尿不净,裤档老是混的,哪里还有时间上领导家去联络感情?”
“他说,即使为了官,或许知道在顶头上司面前要谦谦后生,但懒散惯了,能在拜会时屁股只搭个沙发沿儿?”丑儿说出了一位文学大师对世俗丑态的讽刺,更显深刻。
看来,世界上只用一半屁股坐着的人还不少呢。比如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切尔维科夫看戏时,把喷嚏打到前排一个将军的脑袋上而吓得一命呜呼。这种坐姿表面上显示了一些人的层懦心理,看上去外表忠诚谨慎,实际上都是些欺世盗名之徒。陈伟雄幽默地说。
席间,丑儿趁陈伟雄上洗手间之机,小声对我说:“哥,下午上班走不开,我到这家公司刚一个星期,晚上我请你吃饭,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欣然应允。
回到酒店,想好好睡一觉,却辗转反侧睡不着。想起两年前与丑儿见面时的情景,不禁感叹情感不过是时间的碎片,生命是可以切割的,因为每一个碎片都只是淌向海洋的涓涓细流,所以,每一个点滴都闪着梦的颜色;爱情不一定就是,有时它像一条河,拐弯抹角地流着,甚至像可以掬在手中的一捧溪水,那种清爽是透在心里的,由不得你不喝一口。
想到小说迟迟不能出版,心中泛起阵阵隐忧,夏秋冬出版社社长白鸿儒就在北京,也不知林大勇与他联系得怎么样了。想到这,我拨通了林大勇的手机。
“大勇,我是雷默,在北京呢,你忙什么呢?”我问。
“别提了,这两天黑水河上游的山洪暴发,东州境内黑水河大堤上多处决口,淹没了大片农田,损失惨重。这个时候薜元清还作秀,搞什么封堵仪式,结果让新华社记者曝了光,可笑的是薛元清在已经堵住的决口处像征性地投沙袋,为的是让电视台录像,结果上游洪峰下来又冲开两处决口,简直是天大的讽刺。更惨的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惊动了中央电视台的,已经启程来东州了。”林大勇像是在大堤上,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
“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我吃惊地说。
“去北京干什么。”林大勇关切地问。
“谈小说的电视剧版权。”
“什么?你的小说还要拍电视剧?”林大勇略有惊喜地问。
“对!不过前提是小说必须先出版,大勇,白鸿儒那儿你联系得怎么样了?”我口气有些焦急地问。
“我跟他说完了,这两天忙着抗洪。忘告诉你了,他说看完书稿再说。你先把书稿寄给他吧。”
我挂断林大勇的电话,心想也只有这么办了,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傍晚,丑儿到酒店来接我。
“丑儿,到北京后怎么不给我电话?”我佯装生气地问。
“哥,我就知道你挑我理,北京的工作难找,我是通过招聘到四海的,才上任一个星期,你的我今天才拿到手。我想在四海站稳脚跟后再给你打电话。”丑儿娇嗔地说。
“丑儿,我们好不容易又见面了,想请我吃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