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湖宾馆在南湖公园的西侧,风景宜人。这里是市建委的招待所,也是东州市创建全国卫生城的指挥部。总指挥由市长荣立功亲自挂帅,副总指挥由市委副书记李绍光和副市长张国昌担任。十几部热线电话,每天都能接到几百个问题。由指挥部督查组整理后,每天晚上由李副书记、张副市长亲自组织调度会,各主管部门领导,各区主管副区长全部到位,条条块块一起坐下来解决问题。头一天反映的问题,当天晚上调度,第二天全部解决,并由指挥部督查组督办查办。
连日来望湖宾馆大会议室内十几部电话响个不停。工作人员在紧张地接电话做记录,还有许多同志负责接待来访群众。气氛紧张、忙碌,大有临战之势。
晚上,在静湖宾馆圆形会议室里,创卫调度会正在紧张地进行着。白天忙一天,晚上开创卫调度会,李绍光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累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他是个能做绝不躺下的人,晚上李绍光竟然挂着吊瓶开调度会,各委办局、区领导暗自敬佩。
“开会前,我先说两句,”李绍光挂着吊瓶严肃地说,“会议通知不是明明写着要求各单位一把手参加吗?怎么有的单位来的都是副手呢?派开会专业户对付我们。我和张市长都是副手,你们就派副手。白副局长,你们财政局李凤江局长为什么不来?”
财政局白副局长沉默不语。
“财政局财大气粗是吧?”李绍光拍着桌子说,“是咱们东州市的财神爷是吧,那是人民的血汗钱,是纳税人的辛苦钱。创建卫生城已经到了攻坚阶段,这两个月,我和国昌都在望湖宾馆恭候大家,我们要以这次创建卫生城为契机,让老百姓看到城市建设与管理的希望,对市委市政府充满信心。所以,通知正的来正的,通知副的来副的,如果通知了正的来副的,那副的就变成正的。正副调整一下那还不就是开个会的事吗?好,下面,请国昌同志给大家布置工作。”
李绍光虽然挂着吊瓶,面色憔悴,但大家被他逼人的气势给镇住了,坐在李绍光旁边的张国昌,目光犀利地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以春季环境清洁活动为主要内容的争创全国卫生城第一战役,在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在各区、各有关部门的努力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参与下,发展是健康的,组织措施是得当的,城市环境面貌有了一些改观。但是,仍然存在不少问题和死角,形势不容乐观。主要表现在,广大群众还没有发动起来,责任还没有真正落到实处,管理工作还有不少薄弱环节,需要进一步深入动员,全面发动,争取全民参与,只有大家各负其责,通力合作,才能取得成效。立功市长要求我们在巩固和发展第一战役成果的基础上,坚持‘重点突破,全面推进,标本兼治,治本为主’的原则。从现在起利用五十天的时间,进行创建全国卫生城第二战役,逐个攻克难点,全力推进专项整治,为整个创建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各区都说说情况吧。”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会场,拔掉李绍光手上的针头,拿走了吊瓶。
第二天上午,我拿着手台刚走出望湖宾馆会议室大门,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迎面走过来。
“小伙子,这是创建全国卫生城指挥部吗?”老人谦和地问,宽阔的额头已经秃了,但脸色红润,目光中充满希望。
“是啊,大爷,您老有事呀?”我热情地回答。
“有事,有事。我对这次创卫有些想法,想向领导汇报汇报。”老人积极地说。
“大爷,”我气地说,“那您就跟我说吧,我专门负责这方面的工作,来,咱们进屋谈。”
我把老人请进大会议室,给老人搬了把椅子,请老人坐下,老人看见政府工作人员这么忙碌,感到欣慰。我也搬把椅子坐在了老人旁边。
“大爷,您有什么想法说吧。”我打开笔记本一边准备记录一边说。
老人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打纸,上面写得满满的,足有万言,递给了我,“小伙子,我的想法都写在这纸上了。”
我接过老人的建议书,惊讶地问:“大爷,这么多都是您自己写的?”
“是啊。”老人自豪地说。
我简单地看了看,发现老人的建议很有价值,“大爷,谢谢您对创建卫生城的关心。”
“谢啥呀,”老人摆了摆手说,“你们为老百姓有个好环境,这么没日没夜的,我提点儿建议是应该的。我觉得政府发动群众还不够,要让老百姓都动起来,市政府组织个千人大检查,摸清市容环境的底数,解决好检查中发现的问题,一定会有成效。”
“大爷,您老的建议很重要,我会向张副市长汇报的,您放心吧。”
“放心,放心,这个干法,咱们东州就有希望。好了,你们忙,你们忙。”
送走老人后,我认真看了老人的建议,觉得建议非常好,这份洋洋万言的建议书大有政治文章可做,应该尽快让张副市长看一看,急忙要车赶往市政府。
我敲门走进张副市长办公室时,他正坐在办公桌前面批阅文件。
“张市长,这是一位七十多岁老人给咱们创卫指挥部写的建议书,他希望东州市形成‘三环五射的交通网络,绿树成荫的环城水系,经济适用的居民住宅,绿静美安的小区环境,基本清洁的大气质量,整洁有序的市容市貌’,写的很有点水平。”我兴致勃勃地说。
张国昌接过建议书认真地翻看着,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这位老人真下了不少功夫啊,能有一万多字。看来,充分发挥全社会和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始终是个关键性环节。雷默,这方面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呀?”
“张市长,”我毫不隐讳地说,“我建议将我市向‘国检团’的汇报材料原原本本地刊登在《东州日报》上,征求全体市民的意见,一旦将汇报材料公之于众,可望在社会各阶层达成更多的共识,得到市民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唤起全社会更广泛的参与。”
我之所以毫不隐讳地直言这个建议,是因为我很想在张副市长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政治才能,其实张国昌不是真想听听我的建议,不过是想试试我的深浅。我的这个建议可以使群众真正参与进来,使全市形成上下一心,志在必得的气势。
“好,雷默,你这个建议好啊,你抓紧时间起草这份汇报材料吧。”张副市长满意地说。
“那好,我回指挥部了。”我信心十足地说。
“雷默,”张副市长叫住我说,“先别回指挥部,我正要到福昭区开个调度会,你跟我去吧。”
不知为什么,这次去福昭区开调度会,张副市长没带韩寿生,我俨然当了一回拎包的市长秘书,搞得福昭区建口的干部都以为张副市长换秘书了呢。
在创卫过程中,我发现张副市长运筹帷幄,统揽全局,令行禁止,确实有大将风度。我不得不暗自佩服。张国昌不像李绍光那样干起工作来像个拼命三郎,而是井井有条,指挥有度。我时常想,这两个人要是合成一个人肯定会所向披靡。
在中国的政坛中,调动人们的积极性不是靠机制,而是靠领导的个人魅力或权威。一般的副市长是管事不管人,在市级换届选举中,区长可以左右市长,在区级换届选举中,街道办事处主任可以左右区长,因此,日常工作中市长会给区长三分面子,区长会给街道办事处主任三分面子。像东州市这样的老工业基地,能把全市上下左右的干部全部调动起来,张国昌做为一名副市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权力是一根奇妙无比的魔杖,政治是一门超越世俗任何艺术的最高艺术。光有权力欲的人,很可能只沦为卑鄙的政,但真正伟大的政治家其德才必须超越任何社会科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千百年来人们对金钱和政治嗤之以鼻,认为这两样是世上最脏的东西,实际上脏的不是金钱和政治,而是使用金钱和玩弄政治的人。人生需要什么?人生需要答案。如果把答案当做目的,就会忽略思考的过程,甚至可以为了答案而不择手段。人性的善恶会因心灵的苦难而发生基因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