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朱元璋今日真切的感知到了舆论话语权对天子之权的威胁力!
所以此种“武器”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为这个“武器”得不到,你还没办法将它毁掉!
因为这个“武器”是天下万民!
而大明这个朝廷的一切根基都建立在“民”上。
……
与此同时。
紫禁城,东宫之中。
当今文臣之首太子师宋濂,匆匆来见朱标。
一番套寒暄后,朱标直奔正题,“景濂先生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宋濂连忙躬身行了一礼,“回禀殿下,微臣……”
“景濂先生不必如此。”朱标笑着把话打断,“你是我师,我为学生,这便是你我二人私下的身份。”
宋濂听到这话,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有忘记他这位老师!
于是宋濂干笑一声,“不知太子对秦宇秦先生是怎么看的?”
提起秦宇,朱标顿时来了兴趣,当下仰天一笑。
“秦先生学究天人,博古通今,乃不世之大才也!”
“非也非也!”宋濂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这位秦先生心思不纯,迟早要招祸端!”
对于秦宇,宋濂没有什么恶感,也没有什么好感。
尽管秦宇之前提出的官绅与民一体,纳粮收税的建议,如今已经执行且损害到了他的自身利益。
但宋濂知晓这个提议是为大明朝的千秋万代铺路,是快刀斩毒瘤的手段,利国利民,所以他没有任何怨言。
可今日秦宇将千年孔圣世家从高高在上的云端,狠狠的打落进凡尘泥土中,又将儒家这一派系奉若神书的《天人感应之说》拦腰斩断!
身为儒学大宗宋濂,自然对秦宇心声不满,但他并不打算采取什么行动,只是不想让太子朱标再继续跟着秦宇学习。
因为宋濂担忧若朱标一直跟随秦宇学习秦宇那一套理论、思维、见解。
将来朱标继位,登基为帝,那岂不是秦宇说什么朱标就做什么了?!
所以宋濂才深夜造访,意图劝朱标迷途知返。
他觉得自己才是朱标这位太子最适合的老师。
自己所教导的那一切才是朱标这位太子应该学习吸收的!
“景濂先生此话何意?”
朱标这时一脸不解的看着宋濂,目光夹杂着些许不悦。
也得亏是宋濂,要是换做任何一人敢这样说秦宇,朱标早就下令将其赶出去了!
毕竟在朱标心里,已经将秦宇视若神明!
他岂会让人随意诋毁自己的神明?!
“太子切莫动怒,且听我一言!”宋濂说着,从身上掏出一本书籍,双手递到朱标面前。
朱标一愣,看着宋濂手中的《国语》,更加疑惑。
“景濂先生,你这是何故?”
“不敢瞒太子,老夫深夜造访,是特地来为太子讲解国语的!”
朱标顿时笑了,“景濂先生,这国语内容我早已烂熟于心,其意也早已刻在脑中,无需在为我讲解……”
“非也非也!”宋濂摇了摇头,“往日我教导太子的国语是往日之时,但今时今日情况不同!”
宋濂说完,不等朱标有所作答,话锋一转,“既然太子已经将国语内容意思,烂熟于心,那微臣斗胆问一句。”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
“此言之意,太子可知?”
朱标愣了愣,轻笑一声,“当然知晓,此话之意是人这一生要始终如一的侍奉君王、父亲、老师。”
“不错。”宋濂点了点头,“父亲给予生命,老师给予教化,国君给予食禄,没有他们便没有了人,所以才要一心一意的侍奉他们!”
其实民生于三事之如一这话的意思,在封建社会是很重要的纲常伦理。
但不等宋濂在说什么,朱标突然开口,“先生刚才问学生一问,学生也有一问,想问先生。”
宋濂抚须一笑,“太子尽管问。”
“敢问先生,没有父亲可否能生下孩子?没有老师人就不能得到教诲吗?没有农民耕作你我能吃到粮食吗?”
面对朱标这一击灵魂三连问,宋濂顿时懵逼当场。
朱标继续开口,“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见非母亦不是不生。”
“而孔子圣人曾言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每个人都是老师。”
“所以在我看来,教化本身就是相互的,食禄不一定是食君禄。”
“毕竟粮食是由农民耕作,才能够从土地产出来,无田无民便无粮。”
“因此学生认为,民大与君!”
面对朱标这一番话语,宋濂听的目瞪口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之前在和朱标言说纲常伦理,可朱标此时却与他论实际情况。
看来当今太子在秦宇身边待的久了,也学会了秦宇那一套诡辩,思想也不是以前的思想!
毕竟‘民大于君’这种话,是不能从当朝太子嘴里说出来的!
可现在太子朱标不但当着他的面说了,而且说的那叫一本正经!
一时间,宋濂隐隐有些后悔今晚来找朱标,因为他发现朱标貌似已经被秦宇给洗脑了!
“景濂先生现在可以回答学生方才的疑问了吗?”
朱标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濂张了张嘴,有心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朱标见宋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宋濂这么晚来找他教《国语》是什么目的。
而他刚才提出来的疑问,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角度的质问而已。
这个答案知道的人很多,但能说出来的人很少。
因为能讲《国语》的人,是站在“师”这个位置上的。
“敢问太子殿下方才所言是否是秦宇所教?!”
宋濂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就将枪头对准了秦宇。
朱标眉头微微皱动了下,目光平静的俯视着微微佝偻着腰杆的宋濂。
“景濂先生为何顾左右而言其他?!”
“就算我方才所言是秦先生所教的,又能如何?不是他教的又能如何?!”
“难不成方才所言是秦先生说的,那就是错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那就是对的?!”
“倘若真是如此,景濂先生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话,宋濂心中那叫一个气。
当然,不是生朱标的气,而是生秦宇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