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峰回路转真是难测啊!
前一刻还是万人艳羡的将军千金,下一刻便变成了恶疾缠身的弃妇。
看来,地位权势这东西,在命运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就在民间百姓对于这件变故丛生的婚事多有哀叹的时候,关于李毅的消息也终于有了着落。
云痕经过连日查探,发现李毅一早便被李牧调离了京城,派到天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去了,除了行动受到严密监视,人身安全暂时无虞。
想来是李牧是打算以李毅牵制李乐央,准备达成目的之后再下手除去他。
于是,慕芸萱立即行动。
第二天,朝堂上便颁布了百里浚成为太子之后,下的第一封人事调令。
调令中对李毅的将帅之才大加赞赏,并着其即日回京,赴任正三品飞卫将军。
从一个默默无闻,连品级都没有的副将,一跃成为正三品衔的将军,这可称得上是大历开朝以来最快的晋升速度了。
用“平步青云”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而这纸调令在朝堂上引起的震动也可想而知,尤其李牧。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又出了这么一桩火上浇油的事。
如今李乐央身有恶疾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与刘侍郎家的亲事没了,想要飞上枝头的美梦也就此碎了。
偏偏这个时候,李毅回来了,还一下子就是正三品!
在官场浸淫许久练出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事发生的时间点太过凑巧,中间必然存在着一些微妙的联系。
又或者,根本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但还不等他想清楚这其中的盘根错节,随着调令的发出,李毅的名字很快便家喻户晓。
人人皆对这位即将上任的飞卫将军好奇的很,尤其那些未出阁的女子们,一听说这为“小李将军”正值壮年,又未曾婚配,一个个心神向往的很。
转眼间,李毅已然成为许多京中女子趋之若鹜的新目标。
当然了,不用说,这一切皆出自慕芸萱的手笔。
从赐婚的圣旨发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料到了必定有人千方百计要阻止这门婚事。
虽然这个人居然是李乐央自己令她稍稍吃了一惊。
但道理都是一样的,想要毁掉这门御赐的婚事,就必须有一个非毁不可的强大理由。
众所周知,在七出之条中有“恶疾”一条。
有祖宗千百年来传下来的人伦道德的规条在那里。
若女方在婚前生了恶疾,当权者明知此事还以势压人,非要威逼男方成婚,那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必然下滑。
要换在别的时候还可以,可如今随着百里珩的病情加重,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了给百里浚铺路,他肯定不会任由此事发生。
故而只要刘侍郎那边死活不愿娶,理由又正当,百里珩无论如何也会答应的。
所以,慕芸萱从一开始就买通了太医和那些被李家请去诊脉的大夫,胡乱为李乐央编出了一个所谓的“恶疾”。
好在想要凭空往人身体里种个病症很难,想要买通几个大夫实在很容易。
虽然这中间花去不少真金白银,让慕芸萱颇为心疼,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统统都不是问题。
于是,事情按照她的计划发展的很顺利。
而在李毅的下落明确之后,慕芸萱立即亲笔写了一封推荐信,信中不断夸赞李毅是难得一见的将才,还搬出了乐安公主,言公主生前极为欣赏李毅,曾多次有意提拔,但奈何身体状况堪忧,无法,只能使人才屈居低位,如今公主薨逝,她作为公主的侄女,当为公主完成心愿。
最后还不忘加上哀哀切切的请求,叫人颇感其中真情。
这封推荐信后来在朝堂上被当众宣念了出来。
自然这也是慕芸萱故意的。
她说李毅是将才,或许无人相信,但乐安公主有“女诸葛”的名号在前,再加上斯人已逝,死者为大,只要她说李毅是将才,那就无人敢不信。
这也是为什么,那纸调令发出的时候,满朝文武无一人有异议。
只是有些对不起乐安公主。
要她平白多出一件慧眼识英才的“传说”。
调令发出三日后,李毅快马加鞭从驻守之地赶回,当堂受封三品将军衔,另请改回原姓邹氏,百里浚允。
五日后,新晋飞卫将军邹毅携重礼上门下聘,求娶骠骑将军千金李乐央。李牧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终归应下了这门婚事。
至此,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慕芸萱也总算成就一件美事。
又过了半月,正是满地大雪将化之时。
鉴于最近朝堂局势趋于稳定,被干旱问题折磨的百姓们也终于得到老天庇荫,几场大雪落下来,顺利缓解了灾情,再加上赈灾物资在层层监督下顺利发放到了百姓手中,使得这个冬天过得还算平静。
这日,百里浚难得清闲,一早批完奏折便坐在床边逗弄刚刚睡醒的百里望。
在墨兰和慕芸萱还有奶娘宫女们的精心照料下,小家伙已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瘦弱,精神好,胃口好,不过一月时间便又鼓了好几圈,鹅黄的小袄穿在身上,像个粉嫩的玉球,圆滚滚的,无比惹人爱。
此刻,他眨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不时吐出小舌头做个鬼脸,一边咿咿呀呀大笑,一边踢蹬着小腿要去抓百里浚的袖角。
远处的斜榻上,慕芸萱正专心致志翻阅一本诗书,屋里无人说话,只听得到婴儿的笑语,却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天色渐暗,落日在墙头斜掷下一抹残影。
百里望玩得累了,已经睡熟。
墨兰开始张罗晚膳,百里浚则坐到慕芸萱身边和她闲聊一些普通的家常,正在这个时候,忽有一个小太监快步从殿外奔了进来,到得他们面前时,因太过着急,没能刹住车,狠狠踉跄了一下。
“殿下,娘娘,不好了!”
百里浚浓眉微蹙,不悦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
小太监哆哆嗦嗦俯下身子,声音都发着颤:“禀殿下,武山那边传来急报,说是陛下他……他……”
后面的话,小太监没敢再说下去。
百里浚腾然站起,面容冷肃严峻,沉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太监身子压得更低,前一刻还晴好的天气,忽然自天边落下一道旱雷,震得脚下地面都在发抖:“回殿下,行宫那边的太医说,约莫就是今晚的事了。信妃娘娘正陪在那里,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前也已经起驾前往行宫了,殿下您看您……”
不远处的餐桌旁,包括墨兰在内的一众宫女已经停下动作,低头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百里浚的声音仿佛冰石投入深水:“备车,本宫和太子妃要连夜赶往武山!”
夜幕徐徐降下,半空飘起细微的雨丝,一辆纯黑的马车穿过茫茫夜色,风一般疾驰出宫城。
车中百里浚一言不发,面色凝重,慕芸萱则抱着熟睡的百里望,陷入沉思。
算一算时间,也该到时候了。
命运终究回到了预定的轨道,只是这一次,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未来。
外面的雨渐渐演变成瓢泼之势,打在车顶,宛若一首低沉的丧曲。
马车穿越雨幕,脚程如飞,车内的颠簸也越来越重,百里望终是从甜梦中被惊醒,放声大哭以表达自己的抗议,慕芸萱和墨兰连番上阵哄他,小家伙就是不肯罢休。
云痕听到,有意放慢些速度,但慕芸萱晓得这会儿不是一般时候,不能因小失大,遂吩咐他不必在意,继续加快,于是,他们一行四人,不等到三更天便已到达了武山。
在山脚换上软轿,一路上到半山腰处,红墙碧瓦的行宫在葱郁掩映中屹立如兽。
百里浚和慕芸萱在门前下了轿,不做片刻停留,立时马不停蹄往内赶,负责引路的小太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直低着头噤若寒蝉。
灯火通明的寝殿前,信妃领着几个太医候在外面,每个人脸上皆是一副严峻神情,四面回廊燃点大把纸灯,将夜空照的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