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无意间和慕芸萱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瞬间对视后,他局促地低下了头,慌张道:“末将失礼了,还请六皇子妃恕罪。”
慕芸萱十分宽宏大量地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常统领,说来,我还该唤你一声表哥呢。”
常浩宇把头埋得几乎看不到脸,连道“不敢”。
慕芸萱但笑不语,眼波流转间,悄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方才在林中,阳光太过刺眼,没怎么看清楚他的相貌,现今这么一瞧,眉眼还真和常姨娘有几分相像。
都说外甥像母舅,侄儿像姑姑,这倒也正常,不过,这个常浩宇初初给人的印象是十分的温和忠厚,但看久了就能发现,他眼中其实暗藏不少野心,只是掩饰得好,所以不容易被人发现。
说白了,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官家子弟,本事不怎么大,贪欲心却不小。
“表哥求见,可是有什么事?”一笑带过目中的轻蔑,她准备先礼后兵。
常浩宇毫无察觉,倒被那声“表哥”叫得抖了两抖,随即抱拳道:“信妃娘娘说有事请您过去一下,派末将来引路。”
“是吗?”慕芸萱声色不露,一如既往的嫣然微笑:“娘娘召见,我这身装扮前去可不行,先容我梳洗一下,麻烦表哥在外面等一会。”
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常浩宇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依言退到了帐子外。
他前脚刚走,墨兰后脚便从屏风另一边绕了出来,恭首到慕芸萱面前听候吩咐。
一阵耳语后,墨兰顿首称是,悄无声息地自帐后的另一个出口快步离去。
慕芸萱却并不起身,不紧不慢地替自己重新斟了一杯热茶,一口一口仔细品完,方才整理了下衣裙,端好温婉的笑容,挑起帐帘走了出去。
常浩宇早等得不耐烦了,一看慕芸萱出来,着急的迎了上去,却发现她从头到脚并没有任何改变,不由皱起了眉头。
慕芸萱装作没有看出他的不满,漫不经心地笑道:“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这身最好看,表哥你说呢?”
常浩宇心生疑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从她面上找到可以证明她撒谎的破绽,却除了无邪明媚的笑容什么都没看到,便若无其事地道:“您说的是,信妃娘娘估计等久了,我们快走吧。”
“好啊!”慕芸萱痛快答应。
常浩宇侧身让开一条路来,展臂做请。慕芸萱也不气,当先而行,始终做欢悦状,不曾有一丝异样。
他们七绕八绕,绕到了一个荒落僻静的地方,远处的人声渐行渐远,到最后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常浩宇把她带进了一顶空无一人的帐子里,说等一下会有信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带她过去,然后便准备离开。
“表哥!”常浩宇刚刚转过身,慕芸萱忽地出声叫住了他,待他转过头来问还有什么事后,慕芸萱甜美一笑,唇边似绽开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今日,多谢表哥了。”
不知道为什么,常浩宇总觉得她话中有话,而且她那一笑,隐隐约约地透着那么些毛骨悚然,令人心悸
表妹说得对,这个平昌县主太邪门了!
“娘娘气!”常浩宇根本不敢抬头,说完这句话,逃也似的疾步离开,片刻都不敢停留。
等他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外后,慕芸萱眸色一沉,冷冷唤道:“云痕。”
只听头顶“嘶啦”一声巨响,伴随着簌簌而落的灰尘,云痕以剑拄地,单膝跪在慕芸萱面前,声沉如铁道:“娘娘有何吩咐?”
“追上他,打晕,什么时候这儿有人被抬走了,什么时候你再出现。”她言简意赅,云痕也行动迅疾,立刻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不得不说,慕若莠挑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估计方圆百米都不容易看到人,如此一来,慕芸萱要行事就方便的多。
出了帐子,在近处的树林里找了个地方默默观望。
躲人这种事干多了,经验十足,轻易就能找到最好的藏身之处,慕芸萱舒服地倚在树干上,安心等自己的鱼儿上钩。
没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宫人引着一个打扮妖艳,花枝招展的女人缓缓走近。
那女人身形略显丰腴,一张兴奋得直发光的脸上满是欢天喜地,不是慕望舒又是谁?
只见那宫人带着慕望舒进了那顶帐子,不过片刻,又独自一人退了出来,此时,墨兰从帐子后面缓缓踱出,二话不说把她接应到慕芸萱面前,屈膝一福道:“小姐,都已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慕芸萱粗略地“嗯”了一声,上下审视一遍那个宫人,浅笑似浮在水面的月影,皎洁迷离,却并不真切:“你为什么帮我?”
那宫人抬起头来,双眸明亮,容貌清秀,神色中也全是坦然,没有一丝假意造作:“奴婢虽然身份卑贱,也知道有恩当报的道理,那日五皇子妃曾有意为难奴婢,多亏您为奴婢解围。如今不过是一点举手之劳,就当奴婢还了您这个恩了。而且,奴婢能看得出来,您和其他那些主子不一样,您从不轻视我们这些下人,更不会不拿我们当人看,所以我愿意帮您。”
听了她的话,慕芸萱这才有所恍然。
怪不得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那日慕望舒闹着要住她的帐子,当时正是这个丫头拼命阻拦,最后还被慕望舒斥责。
其实自己只是逼退了慕望舒,然后顺带帮她解了围,这丫头倒也有心,一直记到现在,是个有情有义的!
她平生最欣赏这样的人,不论身份地位,她都愿意和她们以心相交。
如此想着,慕芸萱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道:“多谢你了,这份情义我会记在心里的。你赶快走吧,之后的事情,不是你可以参与的,我也不想连累你。”
那宫人很聪明,知道在宫里最大的生存法则就是要学会装聋作哑,于是也不多赘言,行了一礼便从林中的小道离开了。
目送她走后,慕芸萱和墨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那顶帐子上。
四周非常的安静,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但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一股看不到的暗流,准备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来,淹没眼前一切。
日头高挂于西侧的天空,约莫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就会暗下来。
慕芸萱自认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等了半天,也不见慕若莠的人过来,她实在有些烦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靠近那顶帐子,左右瞧了两眼,确定周围没人后,便从腰间掏出了一根细长的,像铁丝一样的东西,用随身的打火石点燃,顺着帐子下面的缝隙扔了进去。
那就是慕若莠口中说的千金之贵的西域迷香吧?
真是可惜了,没能用到正主身上。
慕若莠啊慕若莠,我现在无比期待等一下你脸上的表情呢!
一定会很精彩吧!
还在冷笑间,放迷香的那个人已经再次悄无声息的走了。
慕芸萱现身走出树林,对墨兰点了点头,一主一仆立刻分散开,绕着帐子忙碌起来。
等她们将所有的逃生出口都严严实实地封好后,墨兰找出慕芸萱早就命她准备好的火油,没有一滴遗漏地全部浇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墨兰便提着油桶退到了后面,慕芸萱打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轻轻吹了两口气,火苗“噗”一下燃烧起来。
唇角的微笑在火光渲染中透露着残酷的意味,如同恶鬼亮出利爪,放肆地在凡间索取认命。
纤指悠然一松,火苗翻腾着掉落,大火顷刻蔓延似燎原,把孤帐吞噬于其中,宛若无边炼狱。
慕芸萱退后几步,安之若素地看着眼前一切,一双明眸却映出滔天的恨意,将前世今生的怨愤悉数倾倒出来。
慕望舒,我说过,哪怕我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会要你清还欠我的一切!
今日,就是我兑现此话的时候!
你可千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一个自不量力的妹妹!
是她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可以除去你,也除去她!
正想着,火海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子尖利的惨叫,声声惊心,直冲天际。
墨兰惊惶地指着已经被封死的帐门,大喊:“小姐,你快看!”
慕芸萱闻声望去,却见那上面赫然外突出一个狰狞的人形。
看样子,慕望舒应该是被大火烧醒了,然后在试图自救,但奈何逃脱无门,所以只能于死亡的边缘拼命挣扎。
好啊!
很好!
慕望舒,你也该尝尝这种绝望的滋味,不是吗!
在仇恨面前,任何人都无法保持理智,更何况这恨已经浸到了慕芸萱的骨子里,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眼中早已变成猩红一片,恐怖得骇人。
“小姐,小姐,我们该走了!”
耳边突然响起墨兰的呼唤,慕芸萱猛地收回神思,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手也凉的像冰块。
不远处隐约有嘈杂的人声和士兵跑动的声音,看来是大火惊动了附近的侍卫。
慕芸萱听着火中越来越弱的惨叫,咬了咬牙,终是带着墨兰躲回了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