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琦浑浑噩噩来到正院外。

    徘徊许久,几次想上前扣门,却在最后一秒顿住。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里下人的注意,有人去禀报了刘嬷嬷。

    等刘嬷嬷出门查看的时候,早没了二爷的踪迹。

    宋谨央回来后,刘嬷嬷立刻禀报。

    “王妃,今儿二爷很奇怪,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院外徘徊了许久。”

    “今儿王府可有事发生?”

    刘嬷嬷将王爷院里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世子爷、四爷、五爷联合起来揍了七爷一顿。”

    “老五身子骨好了?”

    “哪能啊!被人抬着去的。”

    刘嬷嬷迟疑半晌,还是告诉王妃。

    “王妃,您那日没去五院,五爷生气了。发了话,您不照顾他,自有人愿意照顾。结果,今儿来了个芙蓉楼的妓子。”

    刘嬷嬷一边说,一边打量宋谨央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宋谨央不屑地一笑。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等析产分居的圣旨一下,他们就得跟着王爷一起搬。

    自己不会再为那些个不心疼自己的人,花半分心思。

    想了想,她重新披上斗篷,趁夜去了王爷院里。

    崔珏已经离开了。

    伺候王爷的下人,一见王妃驾到,立刻迎上前来。

    “王妃,今儿七爷狠狠地骂了王爷,说他不配当爹,护不住孩子。”

    下人将院里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宋谨央脚步顿住。

    “二爷当真只问了一个问题?”

    “是!就问那个和七爷比试的人,叫什么名字。接着,踉踉跄跄离开了。”

    宋谨央眉头一皱,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进了屋。

    “王爷,我今儿带了好消息给你。”

    宋谨央笑得开怀,掀开床帘,坐在床榻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崔承。

    崔承一脸惊恐,害怕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从宋谨央眼里看到的,是刻骨的恨意。

    他今日已然大受打击。

    原来在小七的心里,他如此不堪。

    老二来过后,崔珏能说话了,却是连番骂他不尽责,只顾情爱,抛妻弃子,不讲道义。

    笑话吧!

    王妃的亲生儿子个个帮着外人说话。

    唯一一个敢骂王爷抛妻弃子,不讲道义的人,却是白月光的亲生儿子。

    这世界,癫了!!!

    “你的宝贝儿子,今日大出风头!与人比试,满盘皆输!!!白读这么多年书!真是养不教,父之过!”

    崔承痛苦地闭上眼睛。

    宋谨央仍在滔滔不绝!

    “有人做了庄,京都贵圈大多押你的儿子赢!结果全都输得精光!你的好儿子真替你长脸啊!”

    崔承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别再说了。

    “这就受不住了?那我的小七,被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亲生父亲抛弃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受得住吗?”

    崔承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哦,我还带了烧刀子来,恭贺你儿子全盘皆输,没有酒助兴,怎么行呢?”

    宋谨央起身从几案上拿起酒壶,尖尖的壶角,挤开崔承的嘴唇,撬开他的牙齿,一个劲往里灌。

    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倾倒,呛得崔承连连咳嗽,险些噎得闷过去。

    一壶酒灌下去,崔承整个人升腾起来,脸色红得像烙铁。

    他强提一口气,努力压制那股毁天灭地的晕眩感。

    他不能死!

    他不死,汝南王爷还是他!

    他一死,王爷变成崔瑜!

    到那时,崔珏才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谨央冷笑连连。

    她耐着性子同他周旋,刚开始是为了小七。

    后来得知他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便一心帮助弟弟找到火枪图谱。

    既然图谱的线索指向了汝南王府,她就借阖府搬离的机会,暗中搜查图谱的下落。

    不然,谁管他要死要活的?!

    宋谨央站起身,居高临下蔑视崔承。

    “王爷,快了,没几日就是咱们和离的日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搬出我的宅院。”

    崔承一听这话,身子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宋谨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静得怕人!

    下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晃晃悠悠的。

    灯烛在风雪的侵袭下,忽明忽暗。

    宋谨央拄着拐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这声音,击在她心上,犹如天雷般振聋发聩。

    老天,终究待她不薄!

    老二!

    你若在我与小七相认前,主动向我吐露实言,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回。

    如若不然,我余生绝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

    隔日一大早,崔琦兴冲冲地赶到翰林院。

    刚刚进门,迎面就遇见大学士。

    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编修,恭喜恭喜啊!”

    说完,背着手走远了。

    周遭好多人看到这一幕,立刻窃窃私语。

    “哟!果然还是崔琦升迁!”

    “人家到底是汝南王府的少爷,背靠大树好乘凉。”

    “薛至没戏了?皇上前几日不还夸他出色吗?”

    崔琦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遇到薛至,两人气又疏离地行了一礼,分别走向不同的岔道。

    崔琦整个上晌都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门口,宣旨的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迎来了小黄门。

    “崔琦、薛至上前听旨。”

    尖细的声音响起,两人起身,恭敬地跪倒在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宣完,崔琦久久起不了身。

    身边传来薛至谢恩接旨的声音,传来同僚恭维的话。

    传来小林略显夸张的讨好的话。

    “薛大人,恭喜恭喜!年后皇上特意派人来宣口谕,我便知六品侍读的位置必然是您的!有些人不自量力,以为全天下的好事,都该是他的!结果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崔琦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绵软无力。

    薛至推开恭维他的人,来到崔琦身边扶起他。

    崔琦目眦欲裂,一把推开他。

    “滚!谁要你假惺惺?!”

    他踉跄地穿着单薄的夹袄,冲进无边风雪。

    冰冷的雪落到他脸上、身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心,早就沉入了冰谷。

    自己的确升迁了,詹事府右府丞!

    正六品的官职,辅佐太子的衙门,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

    他仰天长笑!

    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

    可是,本朝根本没有太子!!!

    中宗历经“五王之祸”,为了避免再出现那样的祸事,至今没有设立太子。

    据说传位圣旨早就拟定了,待中宗驾崩后,再宣读遗诏。

    没有太子的詹事府,就是一个虚设的衙门。

    那里的官员被人戏称“吃白饭”的!!!

    迟到早退没人管,点不点卯没人管,当值时喝酒没人管。

    那里,就是冷宫啊!

    崔琦心痛得弯下身子,眼前一片昏黑。

    勉强支撑身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母妃,为何如此待他?

    他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被整个官场抛弃,成为全天下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