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坐在轿子里,闭着眼想心事。

    今年王府出了那么多事,初二那日她实在没时间回娘家。

    派了贴身的嬷嬷转告母亲,今年就不回去了。

    不料,嬷嬷黑着脸回来,说秦家太太发了怒,非得要她回去不可。

    无奈,她只得挤出半日,赶着回了趟娘家。

    原来,娘家小弟要成亲了,对方狮子大开口,非要一万两聘礼不可。

    可秦家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钱?

    “慧娘,你就帮帮弟弟吧!你忍心看他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吗?

    有了媳妇,有人管着,自然就收心了,再有了孩子,那就更稳当了。

    可咱们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对方咬定不松口,就因为你是汝南王府的世子妃,认为咱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这银钱你不出可不行!”

    “娘,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一万两啊!永华娶妻不久,芳儿嫁了穷秀才,刚有了身子,还得时时贴补着,我哪里还有多余的现银?”

    秦太太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你管她那么多干么?从今儿开始,别再浪费了,省下银子交给我,你大弟媳、三弟媳都要生了,都等着用钱呢。”

    秦氏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向来如此,对着她只晓得要钱,从未有过一丝关怀。

    这么多年,她忍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能怎么办呢?

    可是母亲竟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士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冷着脸说:“母亲,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贴补她,是我的事!既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往娘家拿银钱的道理?”

    秦太太一愣,完全没想到向来听话顺从的大女儿,有一日竟敢公然反对她。

    立刻不依不饶地哭嚎起来。

    “你这个白眼狼!当年,你爹要把你嫁给五十岁的鳏夫上锋,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到汝南王妃的跟前,这才让你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如今,你翻脸不认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啊!嗷呜……嗷呜……”

    秦氏缓了脸色,想到当年的确是母亲救了她,不由得心一软。

    秦太太哪里是真哭,她悄悄地打量着秦氏,见她缓了脸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哼!用这件事拿捏大女儿,那可是一捏一个准。

    果然,秦氏最后答应回去想办法,就告辞离开了。

    轿子很平稳,感觉不到走在雪地上,但秦氏的心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突然,走在轿子边上的水兰俯下身说道:“世子妃,奴婢好像看到七爷了。”

    秦氏这才睁开眼睛,掀起轿帘往外看去。

    斜对面的后巷里,的确站着个人,背影看上去很像崔珏。

    她心中狐疑,七爷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去打听一下,这是户什么人家?”

    她倒不是好奇,只不过作为长嫂总要关心一下小叔子,所以就随口吩咐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路回了府,刚刚进了院子,崔瑜也沉着脸进来了。

    他刚刚去看了父王,父王又瘦了,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眼里竟还藏着深深的恐惧,见了他就着急想说话,却“咿咿呀呀”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全,急得直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父王哭成这样,他也难免感伤起来。

    辞别父王,他心情沉闷地回到院子。

    正巧,水兰在向秦氏禀报。

    “世子妃,七爷今儿去的地方,是白家!”

    崔瑜正掀帘而入,听到她的话随口一问。

    “什么白家?”

    秦氏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伸手脱下斗篷,引他坐在八仙桌旁,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

    “世子爷,就是原先做过太医院院首的那个白家。”

    水兰机灵地禀报。

    崔瑜眸光微闪。

    “哦,小七去白家了?”

    “对啊!世子妃今儿回娘家,回来的路上,看见七爷站在后巷小门外,穿戴很严实,若非熟悉的人,可看不出那人是七爷。”

    崔瑜眸光猛然一缩,想到元宵节宫宴上发生的事,心里便有了计较。

    白翩翩吗?!

    好你个崔珏,公开议亲时,你正义凛然撇得干干净净,私底下竟早就有了首尾?

    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玩得这么花!

    秦氏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头,她正愁一万两聘礼的事。

    眼见世子爷没再问话,立刻打发了水兰,咬着牙开口。

    崔瑜一听又是要银子,眉眼间瞬间流露出不耐烦,可还是问了句“多少”?

    秦氏咬着唇,垂眸看着地上,小声说道:“一万两!”

    崔瑜暴跳如雷,腾地起身。

    “一万两?你们秦家这几年胃口越来越大,一万两也敢提?当年给了你们家多少聘礼,这些年你明里暗里贴补了多少?竟然还有脸提一万两,卖了你们全家都不值这个价。

    我就问你,你们秦家这个窟窿几时能填满?”

    银子,银子,秦家半分助力没有,拖后腿倒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就晓得要银子。

    秦氏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

    她也知道娘家过分了,可她又能怎么办?

    那是她亲娘、亲弟弟啊,她不帮,还有谁能帮他们?

    她抖着嘴唇,嗫嚅道。

    “爷,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等小弟也成亲了,咱家就没事了。小弟从小崇拜你,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在他的份上,就帮帮他吧。日后等他赚了银子,一定会还的!”

    崔瑜愤怒地咆哮。

    “哼,你弟弟最擅长的是斗鸡遛狗,你倒是说说看,他拿什么来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斗鸡遛狗?

    秦氏的弟弟有一帮子斗鸡遛狗的朋友,平日里正事一件不干,专门干撬人家墙角的事,那些人家为了封口,往往会给出高额的银两……

    崔珏啊崔珏,我曾经提醒过你,万事要小心。

    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啊!

    既然如此,就别怪哥哥我不气了!

    他的火气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立刻转了话锋。

    “若想借银子,明日叫他亲自来一趟。”

    秦氏前一秒还泪流满面,羞耻得抬不起头,下一秒惊喜得抬起头来。

    “当真?”

    “嗯!就明日,过期不候!”

    秦氏激动地向外跑去。

    “好好,肯定让他来,保证不会误事。水兰,快去秦府一趟,让五爷明儿来王府,世子爷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