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祁狅陷入沉默一言不发,奚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太为难人。
哪里是他一个老儒生能够解决的。
“陈老不必为难,这件事确实麻烦,说到底都是羌人惹出来的祸,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祁狅一边沉着脸思索,一边从怀里掏出包子馒头,伸手递到半空中:“公主用早饭了吗?老朽……从府里带了一些。”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宫中什么没有,他何必上赶着献这份殷勤?
奚娆愣了一愣,接过他手中的包子,“陈老有心了,本主确实还没有用早饭,眼下正是饥肠辘辘。”
阿湛当即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他可是问过娘亲,她亲口说不饿的。
祁狅脸上瞬时浮现出笑容,等奚娆吃的差不多了,才道:“老朽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道公主与皇上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阿湛和奚娆异口同声道。
“既然胡三炮对祁狅忠心耿耿,那么只要你们能找到一件……他曾经的贴身之物或印信,告诉他太子临死前把江山托付给了公主,且阿湛的确是太子亲生骨肉,此事自当迎刃而解。”
奚娆怔住。
阿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的遗物?他……死的那样突然,发丧也极仓促,怕是什么东西都没能留下吧。要证明我是他的亲生骨肉倒很简单,只要胡将军看到朕这张脸就成了。”
可他不能宣胡三炮进宫。
一旦东虞人知道他离开,恐怕立马就会展开行动。
奚娆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怪异,“派人去东宫找找吧,说不定祁狅留下了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需得是胡将军见过的,否则无法令他采信。”
祁狅点头:“确实如此。”
他的计划便是趁着金吾卫去东宫找东西的机会,让暗卫戌把他的匕首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让他们找到。
胡三炮曾送过他一只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在他离开东宫时也一并带走了。
虽说下葬时烧掉了他不少贴身之物,但这件东西连同太子印信一直被暗卫庚好好保存着。
只要胡三炮看到这只匕首,应当就足以相信阿湛的话。
哪知道奚娆吩咐金吾卫之后,悄悄把阿湛拉到旁边,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一颗纽扣。
阿湛惊讶地瞪圆了眼,“这是什么?”
奚娆支吾了半晌,解释道:“这是……我在普陀寺捡到的,是从祁狅身上掉下来的。贝壳所做,熟悉祁狅的人应当知道,他特别喜欢这种纽扣。”
但阿湛不解的是另外一件事:“您怎么……还把它随身携带?他都……唉,算了,这东西虽然也是他的贴身之物,但太私密了,让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我不同意!”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祁狅却全都听到了。
他的心尖止不住地颤抖,简直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奚娆不仅发现了他的纽扣,居然还一直保存着,甚至于随身携带。
如此说来,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普陀寺的秘密?
祁狅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期望奚娆下一句就告诉阿湛,给昶儿换血的人其实是他。
希望奚娆亲口说已经原谅了他。
然而奚娆的语气平静得好像冬日的湖水:“不过凑巧我的衣裳掉了一颗纽扣,这颗刚好合适罢了。我怎么可能还念着他?早忘了。”
刺啦一声!
刚刚还沉浸在欢喜之中的祁狅,这一瞬心脏又被撕裂了。
“那就好,这东西您还是收起来吧,我觉着金吾卫肯定能在东宫找到信物。”听她这么说,阿湛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人小鬼大,自从登基之后要操心的事成倍增加,最担心的还是奚娆,既怕她召驸马又怕她不召,更怕她忘不了祁狅。
内心矛盾又纠结,操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的心。
却不知道因为这段对话,把祁狅的心捅了个对穿。
而他因为太过于失魂落魄,没有觉察出奚娆在安抚过阿湛后,把纽扣紧紧地握在手里,半天没有动弹。
“对不起殿下,老朽想去如厕,还请哪位公公……”
为了给暗卫戌通风报信,祁狅必须找个理由离开一会儿。
虞公公看到他就仿佛看到风中残烛的自己,亲自推他去了净房,还好心的问他要不要帮忙。
祁狅尴尬的直摆手。
趁此机会,他赶紧用呼哨声通知暗卫,但来的不是暗卫戌,而是暗卫辛。
不管是谁,回头能通知到他就行。
一个时辰后,去东宫找东西的金吾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华丽的匕首,正是胡三炮送给祁狅的那只。
阿湛立即提笔写信,在祁狅的指点下,先姿态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世,又把祁狅的死因详细地写清楚,最后才提出要求。
“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祁狅深知胡三炮的为人,现在还不是告诉他自己仍活着的时候。
等他解决掉边境危机,什么时候被宣召入宫,他什么时候再想办法与他相见。
“今日真是辛苦各位了,马上就是早朝,陈老不如就先留在偏殿休息,等早朝后,本主与你一同返回公主府。”
奚娆走到祁狅身边,亲手递给他一盏热茶。
但遗憾的是,这次祁狅没有碰到她的手指,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仿佛一只得不到主人宠爱的猎犬。
凭什么荀毅能侍寝,他却只能卑微地等候奚娆偶尔的垂怜?
祁狅心如火烧,却不得不强忍着妒意,把苦水拼命地往肚子里咽。
但今日他总算又做了一件大事,奚娆昨日对他的芥蒂,此刻应当完全消除了。
祁狅瞬间又找回了一些自信,只要自己有用,奚娆就绝不会忽略自己。
等到时机成熟,他的双腿再好些,他就把真相先告诉鼎鼎,再是昶儿,小心布局,徐徐图之。
终有一日能重新获得奚娆的感情。
只是现在这个身份还是不便了些,早知道他也做个面首……
“咳,咳咳。”祁狅被自己荒唐的念头吓到了,转瞬又觉得万分凄凉。
就他这副样子还想做面首?能满足得了她吗?
祁狅的手指头死死地抠进大腿,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想得越细,他的心就越疼。
回公主府的路上,奚娆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祁狅紧张地几乎贴在车壁上,唯恐自己一时忍不住而失态。
奚娆却是待他亲切,亲手为他沏茶,还嘘寒问暖,关心他的身体。
“对了,先生是如何对胡三炮胡将军如此熟悉的?可是曾经去过边境游历?”
祁狅刚感觉到一丝暖意,心又凉了半截。
原来她对自己这么好,只是为了试探,她依然对自己还抱有怀疑。
“老朽何止去边境游历过,还曾与胡将军坐在一起面对面吃过酒。”
祁狅声音低沉,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