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湛陡然一愣,咬牙翻动手腕,让短刀没有直刺进去,却顺势起身把柳眠踹下马去。
“不是让你躲起来吗?”
他俯身揪起鼎鼎的后领子,一跃而起跳回到公主府门前,把吓白了脸的她扔到奚娆怀里。
周遭的蝎子像是认得他们似的,如潮水般分开。
柳眠跌落在蝎群中,身上很快爬满了褐尾红蝎,崩溃得失声尖叫。
那声音犹如指尖刮过铁板,极为凄厉刺耳。
“救命,救命啊——”
“我是太子侧妃,我是祁狅最爱的女人,要是我死了,你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奚娆抱住鼎鼎,听得心中一阵阵冷笑。
眼看密密麻麻的蝎子就要快把众人淹没,甚至柳眠也会有性命之忧,东宫的暗卫再也安耐不住,身形一动,把奚娆围了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看清楚,可是他们先动的手!”
阿湛横刀而立,目光如电,紧紧地护在奚娆面前。
暗卫甲和暗卫丁分立两侧,手握暗器,满脸急躁:“就算如此,公主也不该下如此狠手!如果眠夫人死了,你当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谁人不知柳眠是祁狅的心尖肉。
她要死了,祁狅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不止是这群暗卫,连公主府也会受到极大的牵连。
奚娆却是蓦然失笑,眼底里滑过一缕水光,暗红的阴影不知何时起已经把她的瞳孔染红,就连眼尾也凝出了一条红线。
神色森然,周身浸染着来自地狱的死气。
“让、开。”
她直接无视了他们,嘴唇翕动,只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阿湛回头,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心道不好,高声怒吼:“你们还不快让开?再这么刺激她,她真的要失控了!”
暗卫甲不明白他口中的“失控”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也被奚娆眼中从未见过的阴鸷与杀气给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决定先让大家先斩杀蝎子,并把倒地不起的柳眠赶紧救出来。
这些蝎子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如退潮时的海水般向左右退去。
奚娆抓起鼎鼎放在自己背上,与阿湛一起快步离开。
待他们走后,那群蝎子又像是海水般涨了回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完了!这下该怎么办?
暗卫甲五官狰狞地劈斩掉爬上自己小腿的数十只蝎子,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蛰了几下。
顿时就感觉两腿刺痛麻痹,再也抬不起来。
“得想办法让它们停下来!”暗卫丁冲着他大喊,他为了救人,也已经被蝎子给爬满了后背。
没过多久,这些蝎子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忽然停止了对他们的攻击。
但它们也没有离开,而是整齐地排列起来,环绕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弓起蝎尾,随时有可能对他们再次进行攻击。
***
奚娆背着鼎鼎,一言不发地穿梭在夜色里。
感觉到鼎鼎在她背上拼命地挣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的伤口就像被盐浸染过一般。
“鼎鼎,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应该早就怀疑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鼎鼎顿时止住了声音,但过了会儿,又更加汹涌地哭了起来。
“我从小没有一处长得像她……奶大我的嬷嬷一个接一个的死了……”鼎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抹掉了又马上流出来。
“她每次笑着看我的眼神,看着温柔,实际上却像毒蛇一样……可,可我不敢去问爹爹,爹爹总是叮嘱我一定要孝顺她,绝对不可以惹她生气……呜呜呜姑祖母,她真的不是我娘吗?那我的娘亲是谁?”
奚娆喉头滚动,唇齿间又咸又涩。
“是……”
然而“我”这个字就像鱼刺卡在了喉咙深处一样,一时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鼎鼎见她沉默不语,伤心地闭上嘴,没有再问。
今日发生的事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这会儿脑子还是混沌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湛已经发信号给他师父,让她过来帮忙一起寻找昶儿。
奚娆便决定先绕着公主府周围的街巷搜寻。
至少得搞清楚昶儿到底是怎么离开的,才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
终于,他们在一颗枯树下面,发现了一个贯穿前后的洞。
洞口被枯枝掩盖着,不伸手扒开,根本发现不了。
而且看洞口大小,刚好能容纳昶儿和敦敦通过。
“我天天照顾他,竟不知道他何时挖了这么一个洞!”阿湛自责地抬起手,想要给自己一巴掌,却被奚娆及时握住了手。
“不怪你,连我也没有想到昶儿会装睡。”
就算要自责,也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阿湛每天都要练功,总是趁着昶儿熟睡的时候才敢出去。
根本没想到,这孩子会偷偷瞒着他们去挖洞。
娘亲,他就是我爹爹对吗?
昶儿遗书里的第一句话,便捅破了奚娆的心。
鼎鼎是我亲姐姐,我也早看出来了,因为她有几个地方长得既像我,也像娘亲。
她时常跟我提起他爹爹,有时候埋怨,有时候夸赞。
但我猜,爹爹以前肯定是做了很对不起娘亲的事情,所以娘亲才不肯认他,就连阿湛哥哥也很讨厌他。
“娘,快看这里,敦敦的脚印!”阿湛突然惊喜的叫起来,他找到痕迹了。
奚娆立即背上鼎鼎,跟着这串足迹忐忑地往前逡巡。
对不起,昶儿不是故意偷听娘亲和阿湛哥哥讲话的,你们想用他的血治好我的病,我懂,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三里,奚娆沿途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血迹,还有敦敦不知道是和人还是与动物搏斗的痕迹,险些肝肠寸断。
可是我原本就该死了。
国师姨姨每次为我卜卦,都是死卦,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五里,他们在地上发现了几颗墨绿色的萤石,那是昶儿经常戴在手腕上的。
阿湛还发现了一只鞋。
奚娆不需要仔细辨认,就能肯定,那是昶儿今日穿在脚上的,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眼已完全失去了焦距。
娘亲,你不要伤心。就算昶儿不在了,还有阿湛哥哥和鼎鼎姐姐,他们会替我陪着你。
如果真用爹爹的命换了我的命,昶儿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所以,别怪昶儿好不好?
拉钩钩,下辈子我还要做……
笔迹到最后,已然模糊不清。
他人生第一次写这么多字,该有多难呢,不会的字只能画个圆圈代替,唯独“娘亲”两个字写的工工整整,到后来实在是写不动了,笔掉在纸上,落下一大块黑点。
握着这只潮湿的鞋,奚娆难过的像是快死去一样,剜心剔骨也不过如此。
错了,她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不该自以为是,一直把这件事瞒着昶儿。
更不该把昶儿从小教导如此善良敦厚,慈悲纯净。
倘若……
祁狅、皇帝还有那些士族,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给她的昶儿陪葬!
奚娆双眸赤红地站起来,神态已接近于半疯半癫。
她强硬地压下心里的绝望,转脸看向阿湛:“走,我们继续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