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款项拨付,普及教育之事总算是落地了。
万事开头难,后续的款项拨付扯皮也好,地方上的势力反抗也罢,都可以见招拆招,徐徐图之。
大明乡镇数以万计,注定是个长期工程,李青也没妄想到三五年内,就能彻底完成这一举措。
不管怎么说,这个头开的很好,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想到收归草原的时机也成熟了,李青更是心情舒爽。
稍微让他不爽的是,这么一件大功绩,到头来,落到了一个最不像皇帝的皇帝身上。
“人都说傻人有傻福,可他也不傻啊,这么件大功劳安在他头上,真是糟蹋了……”李青一口小酒,一口下酒菜,一边惋惜。
哪怕安在不着调的朱厚照身上也好啊。
…
数日后,祭祀开始。
皇帝领衔,百官相随,场面浩大。
李青也在其中。
京师的历代帝王庙,比南直隶的那座规格更大、更高,尤其是正殿,采用了和奉天殿一般无二的殿顶样式。
端的豪华,宏伟。
走进正殿,承重的大柱,全都是清一色的金丝楠木,且品相极佳,足足六十根,每一根都价值连城。
地板铺设清一色的金砖,平整光洁,恢弘大气……满满的金钱气息。
李青四下打量,最吸引他的还是金丝楠木。
这要是搁在当初小老头快不行的时候,李青高低得拆一根出来,给老头子做棺材用。
‘崽花爷钱不心疼啊……’
李青感慨。
这些钱要是拿来建设学塾,不知能建多少。
更让他不忿的是,这种工程上至皇帝,下至大臣,都觉得理所应当,大把撒钱一点也不心疼,反倒是真正的惠民之策,却一个个的斤斤计较,恨不得一毛不拔。
有资格跟随皇帝进入历代帝王庙正殿的人并不多,总共不过二十人,只有六部九卿、内阁大学士、李青、黄锦、以及两个摆放香烛的小黄门。
此外,还有一个鞑靼青年。
青年脸上的激动、崇敬、向往、荣幸……一一落入李青眼中。
元朝覆灭快两百年了,这么长时间下来,痴心妄想早已消磨殆尽,如今的漠北之人,对大明只有敬畏、向往。
云泥之别的悬殊之下,又哪里还会做复国梦?
‘时机真的成熟了……’
忽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李青偏头瞧向黄锦。
黄锦小声提醒道:“专注点,这可不是别的地方。”
李青深吸一口气,收回杂绪,神情专注,在这华夏精神文明传续的之所,需怀揣一颗尊敬之心……
…
历代帝王庙中,一共供奉了十六位帝王。
中室,最中央,供奉的是太昊伏羲氏;两边分别是: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
左一室供奉的分别是:帝尧陶唐氏、颛顼高阳氏、少昊金天氏、帝喾高辛氏、帝舜有虞氏。
此为,三皇五帝!
右一室供奉的分别是:夏禹王、商汤王、周武王。
这其中被文官提及最高的当属:帝尧陶唐氏、帝舜有虞氏、夏禹王、商汤王;
合称:尧舜禹汤。
再左室供奉着三位皇帝,最中央,汉高祖刘邦。两边分别是:汉光武帝刘秀、唐太宗李世民。
再右室供奉着两位皇帝,分别是:宋太祖赵匡胤、元世祖忽必烈。
以上,
便是历代帝王庙中,供奉的所有帝王名单。
这其中,三皇、五帝、夏商周,此三代流传的史料太少,一般只作为精神符号,并不被皇帝、大臣用以学习,借鉴。
三代以下,首当汉,其次唐,再次宋。
余者,皆不值得当参考资料,充作治国理念的补充、纠错。
这是皇帝、大臣的共识。
…
祭祀过程非常严肃、正式,不过,整个流程并不繁琐,也不算隆重。
毕竟,这又不是皇帝的亲祖宗。
早上来的,不到正午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皇帝回宫,群臣获得半日假期,各回各家……
李青回家前,与黄锦耳语几句,又瞧了眼那鞑靼青年,这才离开。
六部九卿及内阁大学士不明就里,却也起了警惕之心。官场之上没有绝对的秘密,普及教育的始作俑者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眼下,见他又是鬼鬼祟祟,不由心里打了个突。
前几日,朱厚熜骗蒋氏说,李青是他用来吸引群臣火力的,严格来说,并不算撒谎。
一直以来,李青都是非常遭人恨的存在。
历经十一朝,无不是如此。
嘉靖朝自也不例外,他的存在能很大程度上,使得群臣不过度内耗。
正所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不,一见李国师憋着坏,原本对内阁三人不满的六部九卿,当即放下了成见,汇集一处,商讨对策。
“诸位,谁有办法让这厮滚蛋!”说话的是吏部尚书。
自上次第一个跳出来,催促皇帝立国本之后,他就明显感觉皇帝要对付他,这个天官可能做不长久了。
究其原因,还是普及教育惹的祸,他自然痛恨李青。
与他处境一样的还有户部尚书,当即道:“同僚之间政见不同很正常,亦当求同存异,然,我大明没有国师官职,且他走的也不是科甲正途,非我等同僚。”
“不错!”刑部尚书接言,“况且他还这么年轻,我们可熬不过他,若坐视他留在京师,持续影响皇上,非大明之福,非百姓之福……”
一阵之后,三个尚书默契的看向内阁三人。
“夏首辅,顾大学士,严学士,这种事当内阁来挑大梁,我等的话语权,可比不得你们。”
“是啊是啊……”余者尽皆附和,“三位大学士,可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务必为大明除害。”
三人:“……”
互视一眼,三人之中的两人,看向一人。
夏言苦闷又无奈。
职权越大,责任越大。
谁让他是内阁首辅呢。
“诸位稍安勿躁,”夏言硬着头皮道,“此事……尚不明朗,需静观其变。”
“上次就是因为不明朗,才失了先机,致使大错铸成,”户部尚书恨声道,“打着爱民的幌子大肆花费国帑,名声让他得了,祸害的却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在这些大员心中,李青的做法纯粹就是胡闹。
从根本来说,李青的主张对他们这个层级的人来说,影响并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无他,这个层级的官员,子孙能享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恩荫待遇。
这些大员之所以激烈反对,还真不是为了私欲。
能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这个位子,无不是阅历、学识、政治智慧顶尖的存在。
在他们看来,让百姓读书、认字、明理,定会造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以及朝廷的统治成本。
就连严嵩,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仕途。
“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绝不能犯第二次!”吏部尚书沉声道,“不可否认,这位李国师确有一颗爱民之心,可他根本不懂政治,不知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万不能再让他继续作妖了。”
“对,提前扼杀!”
“必须扼杀!”
夏言一个头两个大,苦叹道:“诸位都冷静些,莫说气话,不论如何,李国师都是朝廷官员,皇上的心腹大臣。这点,承认与否都是既定事实,岂可言‘扼杀’二字?”
“没说杀人,让他麻溜滚蛋,不能再让他胡搞了。”
夏言苦笑道:“本官可没本事说服皇上啊!”
“夏首辅,你可是百官之首,你怕什么啊?”户部尚书气道,“近些年,皇上愈发乾纲独断了,再加上一个啥都不懂,又喜欢指点江山的国师……唉,祖宗的江山社稷,不能不顾啊。”
“是啊是啊……”
一群人将夏言架了起来。
夏言又不傻,哪里看不出这些人是要他当出头鸟,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有些事不能拒绝。
昔年,杨廷和为何能凭一己之力,搞得皇帝灰头土脸?
就是因为他敢扛事,敢于跟皇帝抗争,下面人才都听他的。
以至于杨廷和都退休了,其子杨慎都能搞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出来。
诚然,杨慎的那句口号太具有煽动性了,可若没有杨廷和之子的身份加成,但凡换一个人,肯定达不到那样的效果。
这,就是杨廷和!
大明首辅的权力顶峰!
在大明内阁体系的历史中,称得上前无古人。
后……
也很难有来者了。
夏言作为内阁首辅,自然心向往之,然,想达到杨廷和的高度,太难了。
况且,当下的皇帝也不再是当初了。
不能不管,也不能与皇帝正面硬刚……夏言心思电转,忽的瞧向严嵩。
严嵩心中一凛,大感不妙。
果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夏言大义凛然道,“严大学士,你家与李国师在一个屯子里,你打探一下他的政治意图,为我们的反击做准备。”
“我……”
“嗯?”夏言怫然不悦,“严大学士可是不愿?”
夏言已经表明了态度,一群人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便将矛头指向严嵩。
严嵩气郁至极。
娘的,咋整我这儿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