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司礼监吧。”
“皇上,奴婢过一会儿还要给您去采买膳食,要不吃过晌午饭再去?”黄锦试探着问。
朱厚熜好气又好笑:“你就那么排斥去司礼监?”
“也不是排斥吧,就是……觉着没待在皇上身边舒心。”黄锦讪讪说。
“你啊……”朱厚熜摇头叹气,“你时间还长着呢,正是学习进步的年纪,眼下不是你知足常乐的时候呢。”
黄锦悻悻一笑,转而道:“皇上,今您如此对两位前国舅,皇太后肯答应吗?”
“现在可由不得她了。”朱厚熜轻哼道,“从她公开支持朕的时候,就和外臣彻底划清了界限,既已没了与外臣联手的可能,朕又何须顾忌?”
“可……皇上您这一直吃外面膳食,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黄锦无奈,“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人察觉,况且,这于您的龙体也无益处……”
“无妨!”朱厚熜自得一笑,道,“过不了多久,皇太后在后宫的影响力就会一落再落,最终只能沦为一个虚有其表的皇太后,朕便也不用再顾忌。”
“唉,这座皇宫里的奴婢,也尽是些看菜下碟的货色,随着朕的权势日益增长,宫女、太监都会倒向朕这边,呵呵……届时她就是想使坏,也不能,更不敢!”朱厚熜自信道,“因为没人会听她的,且还会向朕告发。”
朱厚熜淡淡道:“权势权势,权大养势,势大成权,两者相辅相成……”
对黄锦,他是十足的信任,便也没什么保留。
“你呀,要多学着点儿。”朱厚熜说道,“生活在这里,没心眼儿可不行。”
黄锦面容纠结,吭哧半天,道:“皇上,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朱厚熜不悦。
“那奴婢可说了……”黄锦弱弱道,“奴婢觉着……皇上您这样不好。”
“哦?哪里不好啊?”朱厚熜不悦更浓,“朕倒是好奇。”
“呃……皇上您生气了?”
“没有!”朱厚熜摇头,“说吧!”
黄锦吃吃说道:“有些……不地道。”
朱厚熜气笑了:“岂不闻,人善被人欺?朕刚来京时受了怎样的欺负,你难道不知?杨廷和、皇太后……他们又有哪个地道了?”
“可现在杨廷和都走了,皇太后也不再咄咄逼人,又何必……”
“你懂什么?”朱厚熜叱道,“今日朕让一尺,明日他们便想朕让一丈,处在这个权力旋涡中心,不能进,便要退,唯有牢牢抓住权力,才不至于受制于人。权力不可予人,更不能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朱厚熜叹道:“想要坐稳皇帝,唯有如此!”
黄锦悻悻道:“奴婢不懂这些,皇上……”
挠了挠头,黄锦认真道:“若必须要有人受欺负,奴婢不希望受欺负的是皇上!”
“还算你有点良心。”朱厚熜抬手敲了他脑袋两下,哼道,“去,让小黄门传唤张璁来见朕。”
“哎,”黄锦哈了下腰,又问,“那奴婢稍后还要不要去司礼监?”
“……吃了晌午饭再去吧。”
“好嘞。”
……
张璁随小太监一路来到乾清宫,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树荫下纳凉的李青。
一时间,他既惊喜,又错愕。
终于又见到了这百户,不过,现在的锦衣卫都这么拽的吗?当值期间竟如此懈怠……张璁有心上前打个招呼,却碍于传旨钦差催促,便只好佯装没瞧见他。
皇宫大内,又是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
李青能不缺勤已然难能可贵,还指望他兢兢业业?也就是风波还未彻底平息,不然,他又要回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节奏了。
杨慎之罪判罚,削弱外戚举措,还有随之而来的改革……李青暗暗盘算了下,觉着一切尘埃落定,今年估计都够呛。
前两项还好说,主要是改制革新,任何时候改革都不是轻松事,制度的改动不可避免的会侵害到旧有拥护者的利益,
改革的难度,往往与改革的力度成正比,具体得看小皇帝用力猛不猛!
当然了,李青也想借此机会,推出自己先前制定的策略……
“唉,之前答应过小云去找他玩儿,这都好些年过去了啊……”李青叹息,“待忙完眼下这些事儿真得去一趟了。”
小云被封爵继而束之高阁的事,李青早早就知晓了,不过他觉得这也是好事儿,至少对小云来说是这样。
连着十余年的代天巡狩着实太过辛苦,歇一歇,研究研究《心学》,未尝不好……
李青自己下了场,确没必要再拉王守仁下水。
再说,王守仁也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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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户,本官有礼了。”
李青抬眼瞧向张璁,道了句:“张侍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呵呵……哪里哪里。”张璁嘴上谦虚,脸上却写满了意气风发,矜持道,“皇上圣明,朝局平稳,岂不可喜可贺?”
顿了下,“先前多谢李百户仗义援手,不知你何时有空,本官想好好感谢一番。”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青平淡笑笑,忽的瞥见远处张皇太后盛气凌人的走来,看样子是冲乾清宫去的,李青道,“张侍郎请便,本官要忙了。”
言罢,将张璁晾在一边,径直朝一边走去。
当初张氏还是新媳妇儿时,见过李青的年轻模样,那会儿他是以李长青李神医的身份进的京师,还给两口子调养过身体来着……
李青不想节外生枝,自然要避一避。
所幸,皇太后几乎不来前殿,倒也无需时时提防。
张璁哪知李青所想,见其这般托大,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可人家到底救过他的命,还能发火不成?
自讨个没趣儿,张璁也不再坚持,整了整衣冠,驻足恭迎皇太后。
少顷,张氏走至近前,
张璁忙躬身行礼,“微臣张璁参见皇太后娘娘。”
本还没将他瞧在眼里的张氏一顿,旋即勃然大怒,叱道:“就你叫张璁啊?”
“呃……”张璁一呆,随即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真该把名字略去来着……
“是微臣。”张璁连连找补,“大礼之事娘娘英明,皇上亦是心中感动……”
张璁头大如斗,就差没说“你我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这种话了。
“皇上感动?”张氏冷笑,“感动得对张家动手?”
张璁:“……”
“闪开,哀家没功夫跟你废话!”张氏愤愤一甩袍袖,狠狠道:“不过,你给哀家等着。”
“……娘娘请。”张璁连忙闪开,待张氏走向乾清宫,这才一脸苦闷地往外走,一边咕哝道,“真的是……好好的心情,全给败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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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走了一段距离,见张氏进去了,又折返回来,立足檐下,调度真气,开始吃瓜。
“呦,皇伯母怎么来了?这……您也不打个招呼,朕完全没准备啊!”朱厚熜惊诧道,“来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不必!”张氏冷冷道,“你少来这套,哀家是皇太后,见皇帝可用通禀?”
朱厚熜脸上一热,讪讪道:“这自然是不用的,侄儿也没那个意思,是伯母您多想了。”
“让厂卫严查张家也是哀家多想了?”
“这……伯母怎知?”朱厚熜讶然道,“原来伯母竟是这么关心朝政。”
“少给我话里藏针,我只问你是与不是?”张氏厉声质问。
“不错!”朱厚熜无奈道,“皇伯母,两位前国舅属实过分了,已然引起了众怒,朕也是迫于无奈啊,咱就比如说那几座酒楼、豪华大宅院、百余顷耕地……”
朱厚熜反问:“若仅靠朝廷俸禄,张家哪里来的这么多财产?这还只是京师这边……”
“你来这套?”张氏惊怒,“我问你,先前你咋说的?”
“伯母放心,此为平息众怒,朕是绝不会对两位前国舅动刀的!”朱厚熜语气认真。
张氏气得直哆嗦,咬着牙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大侄儿,呵呵!我儿也是瞎了眼,竟选了你这么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承继大统……我一妇人都知道外戚的重要性,你一个皇帝……你……”
朱厚熜轻笑笑,道:“伯母是只知娘家兄弟的重要性吧?”
“你就作吧,你就作吧……”张氏都要气得失心疯了,“古有司马懿洛水之誓,今有你嘉靖帝言而无信,今你如此,未来之子孙必遭反噬!!”
“你……”朱厚熜被骂急眼了。
这近乎诅咒的破口大骂,饶是朱厚熜素来能忍,也不禁破防。
朱厚熜面部肌肉抽动,强忍着没回骂的冲动,冷声道:“请伯母……注意言辞!”
“许你不做,不许我说?”张氏讥讽。
“你……”朱厚熜怒火中烧,恨声道:“伯母是在诅咒我大明江山社稷吗?”
“少给哀家扣帽子,你现在人模狗样,当初算个什么东西?”张氏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如此说话,简直将皇家体面踩在脚下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