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动刘瑾,不是受群臣所迫,而是他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不然,他也不会让黄鼠狼看鸡窝了。
偷溜出去时带上刘瑾,必然不是眼下这么个情况。
当然,主要原因是刘瑾过于拎不清了。
成化朝的汪直那般跋扈,不一样落得善终?得益于宪宗皇帝那句话,现在都还在中官村享福呢。
只是朱厚照没有遵守,还是开了西缉事厂。
“你若如汪直那般,老老实实做朕手中的一把刀,朕宝贝你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这般对你?”朱厚照自语了句,随即又是一笑,“看在你给朕攒了这么多钱,又帮朕转移群臣仇恨值的份儿上,不让你太凄惨就是了。”
其实,朱厚照心还是挺狠的,一直以来就是。
不论对娘家舅舅,还是藩王宗室,朱厚照都是下狠手,对一个太监更不会心软,只是刘瑾却帮了他不少忙,朱厚照还是念些清的。
…
张永办事效率极高,仅仅十余日功夫,便赶来复旨。
“皇上,查抄刘瑾家产共计:金十八余万两,银三百五十余万两,珍珠、玛瑙五十六斗,古玩字画三十八箱……,其总价值难以估算。”
朱厚照沉吟道:“龙袍、秘密培养的武装这些,可有查抄出来?”
“龙袍没有,不过有蟒衣、玉带、金甲等僭越之物。私蓄武装……也是没有的。”
“你觉得这些僭越之物,会是刘瑾私藏的吗?”朱厚照又问。
张永心中一凛,讷讷道:“确是在刘瑾家中查抄出来的没错。”
朱厚照只是笑……
张永挣扎了下,恭声道:“奴婢觉得刘瑾应该不会这样做,他虽贪婪成性,却也不会傻到在家里存放这些东西,想他死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奴婢。”
朱厚照满意笑了,颔首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朕心甚慰。”
顿了顿,“同时掌御马监、司礼监,于你而言并非好事,即日起,你改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吧。”
张永野心不大,也深知权力过大必遭祸端,当下立即叩头谢恩,“谢皇上栽培。”
“起来吧。”朱厚照想了想,道:“那些东西私下毁了,刘瑾……暂时就先关着吧,且看后续事态发展。”
“奴婢遵旨……”张永恭声称是,纠结了下,试探着说道,“皇上,单凭贪污这么大的数字,也足以杀他的头了啊,而且,他也着实做了不少恶事。”
“朕没说不杀,不过……杀人不过头点地,到底伺候了朕这么久,总归不忍心施以极刑啊!”
闻言,张永有些遗憾,也有些感动。
“皇上仁慈。”
“嗯,去办吧。”
…
又数日后,
见刘瑾迟迟不被明正典刑,理应出现的赃物也不见,群臣有些坐不住了,纷纷上疏,催促皇帝圣裁刘瑾,以儆效尤。
同时又以刘瑾转移赃物为由,奏请皇帝派人去陕西兴平抄谈家的家!
更甚者,奏请对刘瑾施以夷三族的惩罚。
这些朱厚照统统不予理会,反而表示要严查刘瑾的钱是怎么来的。
此消息一出,不由得人心惶惶,有分量的官员一心想刘瑾死,他们与刘瑾交恶自是不惧,可底层官员就不一样了,他们私下与刘瑾送礼的不在少数,
当然,今刘瑾失势,他们也想刘瑾死,却不想皇帝彻查。
杨廷和、杨一清等诸多大佬也深知,一旦牵扯过甚,弊大于利,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皇帝只杀刘瑾一人便是。
平心而论,朱厚照的做法欠妥当,如若这些个大员们不顾大局,一力坚持严惩彻查,被动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幸亏这些朝中大员们,还是肯实心用事、顾全大局的,这才让朱厚照得逞。
就这样,刘瑾被押往了菜市口,一刀砍了,底层官员也放心了。
立皇帝也好,刘皇帝也罢,其本质不过就是个奴婢,跟皇帝完全不沾边。
根本不用阴谋阳谋,皇帝想杀,只需一句话,一张字条。
就这么简单……
太监根本翻不起浪花,可也正因如此,想抓实权的皇帝,才都会不约而同的重用太监。
说白了,太监就是皇帝的白手套,是皇权的延伸,代表的从来都是皇帝,而不是太监本身。
诸大佬虽觉得太便宜了刘瑾,却也不得不接受,不过,紧接着,又开始让朱厚照糟心了。
——分赃不均!
对于查抄出的赃物尽数进内帑,群臣表现出了激烈反抗。
你偷跑出去打仗,一下死了那么多将士,又花了那么钱,还都让户部出,回来没什么表示,就诛杀了个刘瑾,完了财物都归内帑……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想斗倒刘瑾,从而彻底斗垮太监这个团体的战略目的没达到,偷跑出去打仗的账还没算,户部出的钱也还没补偿,群臣哪肯善罢甘休?
…
“又开始了……”李青头疼,“到底是过于乐观了啊……”
李青本想着通过刘瑾一事,可以把小东西偷溜出宫御驾亲征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群臣对皇帝这种轻浮行为意见不是一般的大,言官们更是指着鼻子骂,骂他不顾朝政,骂他不顾自身安危,骂他拿将士生命儿戏……
骂的不亦乐乎。
朱厚照震怒。
他有理由愤怒,此一战,可保大明边镇少说二十载不受侵扰,可谓是战果斐然。
到了这群人口中,却成了嘻嘻玩闹,拿将士生命儿戏,这让他如何能忍?
朕立下如此大功,你们竟不承认,还诋毁朕的功绩?
好好好,逼我是吧?
李青察觉苗头不对,当即表示:“别生气,我给你撑腰!”
于是,在朱厚照的安排下,李青踏上朝堂,与众大佬开启辩论赛……
然后,
李青震怒。
这些人根本不讲理!
你说一战可安一代人;他们说关外蛮夷,疥癣之疾,无甚打紧。
你说出城迎战,是为拖住鞑子决战;他们说据城而守,伤亡不会这么大。
你说据城而守,不排除出现失守情况发生,且长此以往下去,伤亡可能会更大;他们说这是在诋毁明军将士。
实在辩不过了,他们还会说:“抛开事实不谈,皇帝轻涉险地,置朝政于不顾,就没有错吗?”
好好好,逼我是吧?
朱厚照见苗头不对,当即表示:“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朱厚照是了解李青的,深知逼急了这厮,来个法外执法全埋了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连自己都敢痛扁。
对朝堂上的这些人,朱厚照虽然厌恶,却也知道他们对朝政的重要性,一股脑全换了,朝廷立时就要陷入瘫痪状态。
这点,李青当然知道,他气归气,却并未像朱厚照以为的那般,起了杀心。
~
宫廷凉亭。
从一个人气,变成两个人气,酒菜上齐,二人都没胃口。
朱厚照:“杨一清袖手旁观是朕没想到的。”
李青:“他故意的,不外乎是想告老还乡,你可别上当,万不能如他的意。”
“那现在怎么办?”朱厚照闷闷道,“若就依着他们,那朕不是白御驾亲征了?不只是朕,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功绩也给抹了去,那些英灵何安?”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李青沉声道:“既然他们不讲理,那咱也无需气,玩脏谁不会啊!”
“中旨!?”
“暂时不用,先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青语气冷冷,“他们惯会用民间舆.论造势,名为顺应民意,实则糊弄百姓,咱们可以先让百姓知道实情,再以顺应民意的名义下中旨正名,让他们的话无立锥之地。”
“三厂一卫从京师开始辐射,边镇从宣大开始向城内扩散……”李青道,“真的假不了,这一战收获颇丰,可不是他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糊弄过去的……”
“嗯,就这么办!”朱厚照闷了口酒,“朕才不受这鸟气,浴血厮杀的将士们更要被尊重,哼哼,一个两个口若悬河,真若去了万人厮杀的战场……估计都能吓尿裤子。”
心情不爽的李青听到这话,不禁一乐,“嗯…,不排除这种可能。”
…
吃吃喝喝下来,两人郁闷的心情都得到了极大缓解。
朱厚照道:“你这次出来也够久了,回去吧,京师这边我能搞定。”
李青沉吟着不说话。
“怎么?”朱厚照眉头一挑,“对我没信心?”
“不是这个,我是担心宗禄永额的事。”李青缓缓道,“这需要一个契机,需要长时间谋划……”
李青突然顿住,蹙眉道:“你不会该还打算动武吧?”
朱厚照摇头:“之前的计划推翻了,战争如此残酷,我轻易不会再用。”
“你明白就好。”李青微微放松,“君臣关系还需很长一段时间缓和,届时,你往金陵去封信,我回来帮你。”
顿了顿,“宗禄永额利在千秋,我是支持你的,不过……,好的国策也需要正确的打开方式。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必须拿捏到位。”
朱厚照颔首:“该用你的时候,我自不会气。”
“好。”李青露出和善笑意。
“我是不是很优秀?”朱厚照突然道,“是不是很让你省心?”
“……算是吧。”
“那……你不表示一下?”
李青无语:“合着我忙前忙后一个子儿没落着,完了还得往里搭?”
“不要你破费。”
“那还好……你想要什么?”李青语气轻快起来,“说吧,只要不过分,无有不允。”
朱厚照:“过分的呢?”
“过分就算了。”
“……我可以保证,两年之内,一定生个儿子出来。”朱厚照说。
李青都笑了:“你搞笑的吧?你是给我生儿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