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唐伯虎还没来得及适应顺天府的严寒,就被人给团团包围了!
好消息,人一多,似乎也没那般冷了。
坏消息,人一多,他是彻底静不下心了。
这个闹心啊……
闹心归闹心,可来人非富即贵,他还真不好赶人。
唐伯虎的家世在京师完全排不上号,他能依仗的只有自身才气,且他也知道,若想在仕途上顺风顺水,人情世故方面必不可少。
连续十余日,唐伯虎书都没打开过,每天一睁眼就要见,直至天彻底黑透才能清闲下来。
甚至,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书没读,却累的不行。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现象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
江南大才子的名气,在京师荡漾开来,越传越广……
本是件好事,但唐伯虎却痛苦不堪,索性也不在宅院待了,天不黑不回家。
好在这时代没有网络,没有照片,世人只知唐伯虎之名,却不知他样貌,只要不暴露那特有的白发,能认出他的并不多。
王宅。
唐伯虎驻足良久,上前扣响门环。
“阁下找谁?”
“请问这里是王守仁的家吗?”
“是,您找我家少爷?”
唐伯虎点头:“他在家吧?”
“少爷还没回来,不过也快了。”老管家很斯文,“贵请进。”
唐伯虎有些腼腆,毕竟他跟王守仁并不熟,严格说,他都没见过王守仁,可他又不想回去逢场作戏,迟疑了下,拱手道:
“冒昧了。”
“哪里哪里,来者是,贵请进。”
王华谦谦君子,对礼节非常重视,唐伯虎被请进堂,管家送上茶,并唤来了王家三少王守文相陪。
一向放浪不羁的唐伯虎,此刻却有些拘谨,这种浓郁的书香门第氛围,让他这个商贾家庭出身的人生出一股自卑。
王家并不大,宅院也不豪华,却处处散发着浓浓的上层阶级意味。
有些东西,真不是用钱能堆出来的!
唐伯虎头一次感受到了阶级差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直以来的才子傲气也淡了许多。
京师的繁荣不比苏..州强哪去,甚至还略有不如,然,这政治权力中心所散发出的威严,让人不得不敬畏。
唐伯虎切身体会到,人与人的差距,不是财富,亦不是才情,而是……阶级!
有种乡巴佬进城的感觉……
好在,他没有拘谨太久,小坐两刻钟后,王同学终于下课回来了。
“听说我朋友来了?”
王守仁大笑着走进来,看到唐伯虎,不禁为之一愣。
‘这人谁啊?’
“大哥既然回来了,那小弟就先退下了。”王守文起身,“唐公子,大哥,你们叙。”
说着,又朝唐伯虎一拱手,转身走出堂。
王守仁一脸懵:不是,我都不认识他啊?
“在下吴中唐寅,”唐伯虎自报家门,起身一揖,“冒昧上门,还请不要见怪。”
“呵呵……不怪不怪。”王守仁还礼,突然想起最近之事,惊诧道,“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唐伯虎?”
“虚名而已,不值一提。”唐伯虎谦虚笑笑,道,“本想早些来拜访,奈何……琐事缠身,今日有闲不请自来,唐突了。”
“无妨无妨,唐公子请坐。”王守仁上前坐下,笑道:“唐大才子的名气,我可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顿了下,道:“伯虎兄可是找我父亲?”
王华在礼部任职,科举亦是礼部负责,王守仁有如此想法也正常。
“非也,在下冒昧前来是为王兄。”唐伯虎道,“去年秋闱,在下侥幸中举,遇故人李青,一番畅聊之下,对王兄心向往之。”
“原来是先生的朋友……”王守仁恍然,语气也亲热起来,笑着自我介绍:“王守仁,字伯安。”
“唐寅,字伯虎。”
王守仁含笑点头:“伯虎兄的大名,我可是早就知道了,既是先生的朋友,无需在意这些场面礼节,茶水寡淡,不若饮上两杯如何?”
见他如此,唐伯虎反而放松下来,问:“不影响伯安兄公务吧?”
“哪里来的公务啊?”王守仁失笑,“我可不是官场中人,说出来不怕伯虎你笑话,我都两次落榜了,今年春闱要是再不中第,且不说我父亲,先生都要动粗了。”
“伯安兄不是……”他压了压嗓音,问:“听先生说,你可是太子伴读啊!”
“就陪着读书而已,没什么可炫耀的,中不了进士,一样进不去仕途。”王守仁轻笑摇头。
这话唐伯虎自然是不信的,身为太子伴读,中不中进士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当王守仁是谦虚。
“伯安兄下午不进宫了?”
“嗯,今天下午没课。”王守仁点头,朝门口扬声道,“管家,让东厨准备些酒菜来。”
…
一见如故。
两人性格都有不喜世俗属性,又有李青这个枢纽,对彼此并无陌生人的戒备心理,才几杯酒下肚,二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聊科举,聊人生……
唐伯虎才情高,王守仁追求高,两人都是那种有些傲的性格,在旁人眼中,他们是狂妄自大,在彼此眼中,却如逢知己。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两人越聊越投机,酒也一杯一杯的喝,愣是从半晌午喝到了申时末。
王华从衙门回来,听说家里来了人,便过来打个招呼,又闻是唐伯虎,顿时也来了兴致,加入进来。
王华状元出身,自是对名震江南的大才子颇感兴趣,唐伯虎秀才第一,举人第一,虽未进士及第,却也只差这次科举了;
且他已不再是毛头小子,近三十岁的他,又经历大起大落,谈吐当然不凡,尤其是放下拘束后,更显得卓尔不群!
聊文章,聊诗词……
王守仁都插不上话。
~
临近傍晚,唐伯虎告辞。
父亲送他至门口,又聊了阵儿,双方才分开。
王华道:“小云,你是怎么认识这名震江南的大才子的啊?”
“我整日皇宫家里两头跑,哪有时间认识他啊?”王守仁道,“唐伯虎跟李先生是好友,是引荐的唐伯虎。”
“李青?”
“嗯。”
王华沉吟道:“说起来,这个李神医还真是不凡,性格虽古怪了些,却非常人。”
顿了下,玩笑道:“咱大明朝有两个叫李青的人,都在庙堂大放异彩,为父当初还想过,他能做那第三人呢。”
有没有可能,前两个李青也是他?王守仁腹诽了句,打趣道:
“爹啊,不是非要在庙堂,才能有作为!”
“嗯…,也是,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挺好。”王华轻轻点头,继而脸一沉,哼道:“春闱在即,你小子给我打起精神,这次再考不中,可别怪我不气了,瞧瞧人家唐伯虎……”
好嘛,继杨慎之后,又一别人家的孩子……王守仁苦笑连连,“啊对对对……”
~
蓝色风暴终于停歇,大明水师再次启航,向着满剌加进发……
十余日后,舰船缓缓停下,往海岸线靠拢。
然,还没抛锚,就遇见了一小波海上势力,数十艘炮船一处岛屿后方绕行驶来,颇有种海盗意味。
不过,来得快,去的更急。
再见识到大明水师舰群后,他们屁都不敢放,嗷嗷叫着远离,瞧着着实好笑。
由于远超打击范围,且对方如此识时务,李宏也不愿节外生枝,准备着先把生意做了。
李青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来朱婉清,询问海上贸易的安全问题。
“李叔,海上行船没有一帆风顺的,路上总会遇到恶势力,绝大数情况下,都是破财免灾。”朱婉清解释,“这些人也守规矩,收了好处,便也不再为难。”
顿了下,“不过近几年,海上这些恶势力好像换了一波,要价也凶了点。”
李青微微皱眉:“怎么不早说?”
朱婉清委屈:“李叔你在忙工商业发展,宏哥在打击走私,且这跟你们要做的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只是不想你们忧心。”
“好吧。”李青叹了口气,问:“你对这些海盗可有了解?”
“有一些,但不多。”朱婉清想了想,道:“记得前年吧,咱们家有一艘商船遇到了他们,当然,可能不是同一波势力;那伙人的船上都装备了大炮,且十分了得,比咱们大明的还厉害……”
“当然,极大可能是伙计们怕担责,故意那般说的。”朱婉清道,“那一次,咱们家的那艘商船,被劫走了一小半商品。”
朱婉清道:“做生意嘛,难免会遇到各种麻烦,我总不能因为自家商船被劫,就让宏哥来找回场子吧?
水师是大明的水师,可不是咱李家的水师,所幸也没多少钱,就没跟你们说。”
李青缓缓点头:“这次来的水手之中,可有经历过那次被劫的人?”
“没有。”朱婉清摇头,“我吃不准是否真实,且也怕不严肃处理,后面人会生出监守自盗之心,便把那些人开除了。”
“……好吧!”李青遗憾,却不好挑朱婉清毛病。
想了想,问:“你觉得,会不会是满剌加人干的?”
朱婉清回忆了下,摇头道:“据那些人的描述,好像并不是,我也感觉即便被劫是实情,也多半不是满剌加人干的,嗯…,他们大概率不敢;
这一点,从在满剌加开的店铺未遭受洗劫,也能看出他们对大明还是有敬畏心的。”
李青缓缓点头,眼眸微眯:“上了岸,得好好查查这股恶势力,大明的商船岂能人人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