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被二人盯着,不禁老脸一红,本能有些怯场。
“说来听听。”朱祁镇饶有兴趣的说。
“是。”王振讪讪道:“奴婢的意思是,皇上可以先处理五品以下的官员,完事后,将案件进展相对放慢,不急着结束,给他们一种皇上正在查,但具体查到什么程度,得看他们表现的感觉。”
王振道:“这么一来,他们的顾虑就更多了,为了确保自己安全度过此劫,他们定会实心做事,
不会再有阳奉阴违,从中使坏的心思。”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笑道:“看不出来啊王振,你还挺有一套的。”
李青心生感慨:果然,混朝堂的没几个庸人,王振这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皇上,也觉得奴婢这一计可行?”王振露出欣喜之色。
“当然可行。”朱祁镇不吝啬赞赏,“此计甚妙,嗯…这件事就交由你领头去办了。”
王振喜滋滋点头:“皇上放心,奴婢绝对尽心竭力,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朱祁镇点点头,敲打道:“之前群臣弹劾你的那些事,这次就算了,但以后再有过分之举,朕总不好一直护着你,心里有点数,别弄得太难看。”
“是是,奴婢记住了。”王振讪讪答应,“那…奴婢去了?”
“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
待王振走后,朱祁镇重提下西洋的国策,“先生对海上贸易这一块儿,有什么建议?”
“皇上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吧?”李青问道。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青不再套,直接道:“三七开吧。”
“怎么才七成?”
朱祁镇皱了皱眉,在他的计划里,至少也得是八成,甚至九成。
这么赚钱的事儿,自然要集中在朝廷手里,至于官绅嘛,给他们口汤喝就是了,让利三成对朱祁镇来说,已经很多了。
李青惊愕地看向朱祁镇,讷讷道:“皇上,七成是人家的。”
“啥?”
朱祁镇都惊呆了,“你是说他们七成,朕三成?”
“昂。”
“你放屁!!”朱祁镇恼了,“麻烦你搞搞清楚,谁是皇帝,谁是臣子好不好,他们七成朕三成,那朕成什么了?”
李青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无奈道:
“皇上,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这么冲动,你是皇帝,沉着冷静才是你应有的表现才对。”
“少扯这些没用的。”朱祁镇冷哼道,“你倒是说说,凭什么朕三他们七?”
李青分析道:“首先,现在的海上贸易,跟永乐朝完全不同了;
永乐时期海上贸易初开,利润是大,但规模远赶不上现在。”
顿了顿,“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海上贸易的市场越做越大,利润没有刚开始那么大了,但论赚钱,反而更胜那时候。”
“不管怎么说,三成都太少了,反过来还差不多。”朱祁镇对利益划分很不满意,“给他们留点儿汤喝,已经很给面子了,那些人就不能惯着。”
李青叹道:“能不能听我说完?”
“你……你说吧。”朱祁镇闷声说,但显然听不进去。
李青解释道:“其实三成的贸易赚的就不少,因为市场变大了,但也正是市场变大了,所以参与海商的人,较之刚开始那会儿多了太多,
七成看似很多,但均摊过后,也没剩多少了。”李青道,“朝廷独占三成,天下人分七成,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试问,赋税比例才多少?”
朱祁镇摇头:“这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李青道,“皇上你压榨的太厉害,他们就会从其他地方弥补损失,到时候又是一大堆事,
况且,让利于民间,总的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呵呵。”朱祁镇冷笑:“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李青眉头一蹙,不解道:“皇上何出此言?”
“让利让利,你知道朕欠了多少钱吗?你知道吗?”朱祁镇情绪激动,“你算过朕要还多久吗?”
他有激动的理由。
一代人还五代人的贷款,能没压力吗?
朱祁镇还想着做大做强呢,按李青这个说法,他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你咋就这么爱钱呢?”李青气道,“大明江山都是你的,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朱祁镇更气,“宝钞的债要不要还?
军队要不要养?
赈灾要不要振?
俸禄要不要发?
来来来,你告诉朕,没钱行不行?”
“你看你,咋又激动上了。”李青苦笑道,“这个皇上大可放心,赋税加上三成的海上贸易,绝对够使。”
朱祁镇反驳:“但朕不想一辈子都在还钱,朕想给子孙多留点儿家底,有错吗?”
“……”李青无奈,其实朱祁镇也不算错,但有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对官员压榨太狠,终究不是件好事。
奢求官员安安分分做事,俸禄之外一文不贪,赋税一分一毫的上缴国库,这完全不现实。
唯一可行的是,在官员勉强接受,又不至于使坏心眼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然后施行下去。
但现在的问题是朱祁镇嫌钱少,不乐意干,李青只好做出妥协。
“皇上,你想要几成?”
“九成!”
“……好好说话,跟我就别玩折中那一套了。”李青无语。
朱祁镇脸上一热,悻悻道:“朕七他们三,这是朕的底线,没有商量余地。”
“你要的太多了,这样会出事的。”李青皱眉道,“四六吧?”
“不行。”
“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李青劝道,“如今局势大好,别因小失大。”
朱祁镇纠结半晌,不情愿道:“好,朕给先生你个面子,六成就六成吧。”
“皇上,我的意思是他们六成。”
朱祁镇呆了好半晌,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破防大吼:“滚呐……~!”
~
李青很无奈,分赃不均永远是个难以克服的问题。
“唉…难搞啊!”
李青头疼地叹了口气,待看到头顶太阳,头更疼了。
时间快不赶趟儿了,他拔腿就往回奔。
毛驴:哎哎哎,我还在马厩里呢,我还在马厩呢。
…
午饭。
张邋遢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李青却是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青子,有烦心事儿?”
“是有一点儿。”李青放下筷子,简单说了下原因。
张邋遢想了想,问:“会不会造成大动乱?”
“这个应该不会,上次他们吃了大亏,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李青沉吟着说。
“如果动乱,小皇帝能不能镇压?”
“这个不难。”李青道。
张邋遢又问:“皇帝要弄死那些官员难不难?”
“也不难。”
张邋遢笑了:“这不就结了,他们敢胡来,直接杀了就是,他们又翻不了天,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倒觉得小皇帝没错,古往今来但凡有作为的皇帝,哪个不硬气?”
李青摇头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国家施政要因时因势而行,况且那些硬气皇帝,不是开国之君,就是武皇帝,守成之君则要考虑平衡。”
“这样啊,”张邋遢咂了咂嘴,“老头子不懂这个,不过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既然小皇帝能治得了他们,就不会出大乱子。”
“唉…但愿吧。”李青心里没谱。
他在朝堂待了这么久,知道这里面的道儿道儿,更清楚人心。
“吃饭吧。”张邋遢笑道,“哪能事事如意,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何况他是皇帝,人家能如此迁就你,已经很好了;
真若事事依着你,反而说明他是个没主心骨的人;
相比之下,这小皇帝还是可以的。”
李青好笑点头:“师父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人总得看开些嘛。”张邋遢扒拉了口饭,突然道,“青子,家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有吗?”
“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