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众富绅汇集于此,精神振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他们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
王员外率先说道:“现在水陆皆被封锁,水路进不来,出不去,陆路能进来,但想出去就难了,即便出去也不允许马车经过,这生丝的价格,是该回到原点了。”
“原点?”张富绅嗤笑,“老王你也太厚道了吧?”
“就是,那些养蚕大户,已经将金陵所有的生丝都囤在了自己手里,甚至不少人都是借钱囤生丝,他们资金已经枯竭,据我所知,他们连工人的工钱都还欠着呢。”一富绅奸笑道,“当此时刻,还不是任咱们摆布?”
“说的不错。”沈鑫笑道,“结不起工人的工钱,那些个百姓能活撕了他们,没有资金周转,明年的生意也别做了,我们得压价。”
他笑道:“原价是不可能原价的,只是压多少的问题罢了。”
“要我说,至少两成。”
“小了,格局小了,三成打底。”
“四成。”
…
一群人喋喋不休,尽显贪婪嘴脸。
最终,在经过激烈讨论,众富绅一致决定,压价四成半。
然后又开始分赃,谁吃多少,谁吃谁,都得拿出个章程来,避免误伤友军。
织造局已经没钱了,最后抄底的只能是他们,一群人个个兴奋不已,吵得不可开交。
吵了许久,才总算是定下了让所有人都勉强满意的分配额。
沈鑫起身道:“金陵眼下这种半封城状态,恐怕不能持续太久,所以是时候给他们上上眼药了。”
“沈老板有何高见?”
“简单。”沈鑫慢条斯理的说,“先做个声明,我们各家收购生丝,皆按原有价格,然后,散播消息出去,那些个养蚕大户已经没钱了,让他们的工人心里恐慌;
再然后,让买通工人,让他们去衙门告状;
到时候…啊?哈哈……”
“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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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造局。
“那边如何了?”李青倚在躺椅上,蒲扇一下一下摇着,都快九月份了,天儿还是热的厉害。
“回大人,各丝绸大户都做出了声明,收购生丝皆按往年的市场价。”小六子说道,“我们要不要动手?”
“原价?”李青笑了,“他们可不会有这么好心,等着吧,不用急,眼下还不到时候。”
小六子不放心,问:“大人,要不要派锦衣卫的兄弟去看着那些养蚕大户,以免出了纰漏?”
“嗯,派些激灵点儿的弟兄去看着,不要干扰他们,只负责打探消息即可。”李青想了想,道,“这天儿这么热,给锦衣卫的弟兄,发些高温补贴,每人每天五十文。”
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吃上草。
有了钱,人家做事才上心。
小六子喜滋滋地点头,“大人厚道。”
一出门,他就召集了上百号锦衣卫,“咱家有件要紧事交给你们,干得好,每人每天四十文的补贴……”gΠb.γ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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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相当沉得住气,他笃定无需他出手,那些个富绅就会把路铺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青把玩着茶杯,轻笑自语,“且看谁笑到最后。”
说着,他起身丢下蒲扇,回自己的‘空调’房纳凉去了。
事情的走向和李青的预料毫无二致,仅过去两日,那些个养蚕大户便齐聚织造局。
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生丝,表示价格可以重新谈。
李青面都没露,只是让小六子去应承。
“诸位,织造局资金紧张,吃不下你们的生丝。”小六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都回吧,俺们织造局不缺生丝。”
一群人连忙表示:“公公,价格好说,按织造局原来的七成就行。”
“七成,也是原有价格的七倍了。”小六子讥讽道,“咱家可是听说,那些个丝绸大户,出价和往年的市场价一致啊!”
“公公,那些人就是趁火打劫。”一老板说,“我们花大钱收购了那么多生丝,别说往年市场价,便是翻上三番,我们也不赚钱啊!”
“是啊公公。”另一人说,“这生丝价格是你们涨起来的,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小六子脸一沉,“织造局之前缺生丝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捂得比谁都严实,就是不卖,现在价格回落了,才想起我们来了?
实话告诉你们,现在织造局不缺生丝!
再者,是咱家让你大量收购囤积生丝的吗?”
“公公别生气,他不会说话。”一富态中年人打圆场道,“不管怎么说,这生丝还是织造局收了为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生丝白天入织造局,晚上又被拉走……万一出了纰漏…呵呵…总归不是件好事不是?”
“好呀,无耻贱民竟敢威胁起咱家来了。”小六子大怒,“来人。”
“哎呦呦,可不敢,草民可不敢威胁公公。”中年人吓了一跳,连忙辩解,同时取出一张银票,悄摸递进小六子袖中。
小六子看也不看,就一把甩了出来,骂道:“今儿爷们儿心情好,就不计较了,要是再敢如此,就等着进大牢吧。”
他爱钱,但更爱权。
相比在司礼监升职加薪,这些钱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自古拿钱办事,事办不了,钱自然不能收。
小六子不是啥好人,但还是有品的,道儿上的规矩他懂。
要不是考虑到后续还得和这些人打交道,他非把事情闹大,以证明他清廉不可。
“滚滚滚,别在这儿碍咱家的眼。”
“公公……”
‘蹭蹭蹭……!’锦衣卫上前,绣春刀出鞘三寸。
这些个囤丝大户当即屁也不敢放,灰溜溜地走了。
大起大落来的太快,他们心态都快崩了,生丝先是升值十倍,后又贬值了十倍,这让他们难以接受。
事情到了现在,他们还是没有认清现实,认为这只是织造局和丝绸大户嫌价钱太高,商量好了故意压价。
直到三日后,下面的工人去衙门状告他们拖欠工钱,官府勒令他们十日内必须结清百姓的工钱,并要治他们囤积居奇之罪,这些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群人又惊又悔。
要是在生丝价格最高点抛售出去,那该多好啊!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官府只给了十日时间。
超过这个时限,官府可就要拿人问罪了,到时候别说钱了,人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
不卖不行,高价又卖不了,去苏杭的路也堵死了。
这回,他们是真急了。
但生丝价格一降再降,却无人问津。
三日后,降到往年市场价的两倍,仍是没人要。
哪怕他们说织造局根本没买他们生丝,丝绸大户也不以为意,跟李青预料的一样,他们只当是这些人急于出手。
再者,织造局可是一直没停。
五日后,降到原价,但之前定好价的丝绸大户,却鸡蛋里挑骨头,以生丝品质不佳为由,不予收购。
这些个囤丝商人,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的几日,一天一个样。
九成,
八成,
七成。
囤丝商人急得团团转,但生丝就是卖不出去,丝绸大户却云淡风轻,他们不急。
就在这些养蚕人绝望,甚至崩溃之际,李青出手了。
动用锦衣卫,将这些人趁夜带到了织造局。
李青宽宏大量,悲天悯人道:“你们也不容易,这样吧,你们有多少生丝,我们织造局全要了。”
“大人,朝廷能出什么价?”一人壮着胆子问。
李青淡笑道:“你们也是百姓,皇上仁德爱民,朝廷不会趁人之危,往年什么价,织造局还按什么价收,有多少收多少。”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一群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这些日子他们从大喜,到大悲,不少人头发都白了,甚至有些人都想寻短见了。
如今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会不接受。
李青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