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地的奏折散落在地,隔着屏风,看不真切里头的景象,但从身型看来,跪于地上之人估摸着是李福海。
殿门有人守着,赵靖瑄候在门外正要叫人进去禀告,殿门从内被推开了。
从里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监,瞧见殿外的赵靖瑄,他双眸倏然放大,但在瞥见左右两侧的守卫后,连忙隐下眼里的讶异,转而视作陌生人,谦卑地行了一礼后,默默地离去。
赵靖瑄像是愣住了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手腕。直至身后响起李广平的叫唤声,他才从李福海的话中回过神来。
就在李福海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低声说了几个字。
“帝后不睦。”
乍一听,并未发觉有何异样,帝后是否和睦与他无太大的关系,可仔细琢磨一番,便能听出李福海话中的用意。
这便意味着谢珩对秦将军的态度有所改变,这般想来,倒也能察觉出谢珩因何要将叛乱的差事交于他手。
一方面既不想秦家兵力壮大,一方面想要叫一外人咬疼谢琰。
“呵——”想到此,他讪笑出声,引得国师侧目一望。
因着琢磨透了谢珩的算盘,赵靖瑄对于谢珩的吩咐全当作耳旁风。
对于加封的旨意,亦是一笑而过。
“朕这便加封你为护国将军,明日辰时率军启程。”顿了顿,谢珩别扭地道:“望你早日凯旋。”
说完谢珩心里忍不住泛起恶心,实在是厌恶得紧,如若不是为了叫他去抗衡谢琰,又怎舍得将部分的兵力交于他手。
而在一旁的国师如看戏般,嘴角噙着笑,仔细观察二人的关系,道出排兵布阵的想法后,半句话不发地安静待在一旁。
不过谢珩也并非忘了他,叫赵靖瑄退下后,便又与他独处了半晌。
不到一刻钟,殿门再次打开。
赵靖瑄不过是在殿外驻足了片刻,此时正要往出宫的方向走去,身后突然蹿出一人,明黄色的衣袍从他身侧掠过,他就静默地望着脸上有些慌乱和焦急的谢珩自他身侧擦肩而过。
自谢珩登基以来,赵靖瑄倒是再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的神情,不免生出了些疑虑。
更愈发叫人感到异样的是,他瞧见李广平步履匆匆地往着承乾宫的方向去,而非追上谢珩的御辇。
这倒是有意思得紧,主仆二人都惊慌失措,想来是出了要紧的事。
赵靖瑄怀着满腹的好奇心,缓步离开了皇宫。
回到军营后,他召集了一众将领下达了明日开拔去燕地的军令,直至处理完军务,他才空下时间回国公府。
杜一一路上都在斟酌着如何把寻不到黑枫的消息告知他,忽而,赵靖瑄就勒紧了缰绳,停在了长街上。
“你着人进宫查探一番。”
杜一抓准时机,低声道:“世子,黑枫不见了。”
“此言何意?”赵靖瑄骑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在长街上逛,心不在焉地道。
杜一跟在他的身后,瞧不见他的神色,自顾自地道:“属下再返回去寻黑枫,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黑枫素来不会不辞而别,故而属下猜测,黑枫定然是遭遇险境。”
杜一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吐露,不想遭到赵靖瑄地冷言,“黑枫如今的主子并非是我,与你不告而别亦是常事。”
得知黑枫消失不见,赵靖瑄反而并未太大的波澜,在他的心里,黑枫不再是他的人,如若悄然离去,必定是与燕王妃有关。
只是不知她遇到了何样的危险,当下又解除了否?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查探与她有关的事,可勒紧手腕的那根红绳时刻在提醒着他,叫他浮躁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直至回府,杜一都未等到赵靖瑄叫他去寻黑枫的命令,他虽总有不详的预感,但他不能忤逆赵靖瑄,只得郁闷地派了两个人进宫查探。
皇宫之中,时而响起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而这道声音来源于中宫秦皇后的储秀宫。
储秀宫外的鸟雀都被吓得振翅高飞,好不容易又寻了御花园的一处枝头,才栖息不到片刻,远处又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谢珩的御辇穿过御花园,稳稳地停在了储秀宫的宫门口,听着里头尖锐的叫声,他不觉蹙起了眉头。
片刻,一位太医从殿内小跑至他身前,卑躬屈膝道:“还请陛下在宫外等候,女子产子之血尤为污秽,陛下千金之躯,万不可沾上。”
谢珩摆摆手,掩下心中的急色,故作淡定地问道:“皇后如何了?”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腹中的胎儿过大,又是早产子,怕是命悬一线。”
“命悬一线是何意?”谢珩疑惑不解,不自觉地背起手,冷声道。
太医不敢抬头,只低垂着头,颤颤巍巍地道:“哪怕臣等竭尽全力,怕是只能保下一人。”
“既如此,去母留子。”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自殿内传出。
沈太后迈着稳健的步子由着李福海搀扶走到谢珩的跟前,垂眸又对着太医道:“皇嗣务必给哀家保住了!”
谢珩不可置信地凝着沈太后,哪怕以往她对他再严苛无情,他都从未对她生出过半点厌恶之情。
可这一回,沈太后的话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眼中的情绪不停地翻涌,搅和着他的心神,他仍不敢信,想要开口确认,而沈太后比他先一步开口。
“还愣着做甚!”
她的这一嗓子不仅吓得太医从谢珩的身上收回视线,踉踉跄跄地跑回殿内,还唤醒了谢珩。
“母后此举是为何?”谢珩誓不罢休,仍想刨根问底。
他虽不爱秦皇后,但到底也是他的正妻,哪怕再憎恶她也从未想过要杀了她。
而那孩子,他本就不欲要他出世,沈太后此举更是愈发印证了他所想,这个孩子留不得。
故而,在听闻只得留一人时,他理所当然地想去子留母,不料,沈太后半路杀出。
沈太后眼中无半分情绪,眸子冷得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皇帝子嗣单薄,此胎又是嫡长子,合该去母留子。”
她说得条条在理,可谢珩只觉沈太后不过是想利用世俗的看法来掩盖她丑恶的面目和野心。
这一刻,他坚定了心中所想,怒吼道:“来人,将太后送回康宁宫,无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宫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