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内的光景丝毫未影响到猎场外,众人酒饱喝足后,开始胡言乱语,吹嘘在狩猎场上如何炫彩夺目。
那名说要拿下头筹的世家公子两颊红得像是抹了胭脂,他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跟后头的一众年轻男子道:“你们猜我方才在林子里头瞧见了什么?”
众人一脸狐疑,纷纷放下手中的杯盏,“瞧见什么了?”
“嘿嘿嘿,我不告诉你们。”他转了个圈,瞧见上首席位的谢琰正耐心地哄着谢宁莞吃肉,脑子一热,抬脚便往那处走去。
走了没几步,感觉身后有谁在拽着他,回头一瞧,果真有一只细白嫩滑的小手扯着他的衣摆,那人是名女子,一身湖青色的襦裙,瘦瘦小小的。
“娇娇,你扯着我做甚?”大手一拉,把自己的衣摆从叫娇娇的女子手中扯出,“你快回去坐着吧,你不是想要一件兔裘吗,表哥给你想办法换来。”
娇娇听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换,且看他走的方向,是往燕王的席位去,脑中闪过一些画面,登时她就明白他为何说的是换,而非赢了。
她快步追上去,可为时已晚,男子已经来到谢琰的席面前。
“拜见燕王和王妃。”
一阵浓郁的酒劲冲来,谢宁莞听到声响,推开谢琰握筷子的手,捂着口鼻,蹙眉抬起头看去。
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身上散发着女儿红的酒味,把胃口不好的谢宁莞冲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嫌恶地转开视线,抬起手扶着头,另一只手招来春桃,“扶我去吹吹风。”
正站起,垂下的手被人从后拽住,无须回头就能猜出是何人,紧随着,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莞莞哪儿不舒服,为夫带你回府。”
“那便回去吧,我乏了。”谢宁莞阖上眼,靠在谢琰的怀中,小声地道:“身子当真有些累了。”
哪怕谢琰身上也带了些酒气,可奇怪的是,她竟一点也不会觉着恶心头昏,靠在他身上,反而会觉得很安心,那颗被重重压着的心有了片刻得以喘息的机会。
短短两个多时辰,她经历了死里逃生再到心烦意乱,最后还被迫在荒郊野岭与谢琰意乱情迷。
好在,她逃离了谢珩的魔掌;好在,与她行事之人是谢琰;好在,赵靖瑄替她寻来了谢琰。
悄无声息中,她伤害到了赵靖瑄,也似乎,更接受了身边之人是谢琰。
或许,赵靖瑄会当了真,以为她是真的失去了意识,才会将他看作是谢琰,但并非全然如此。
她当时的确有些神智不清,不过在赵靖瑄搂住她之时,她想要替她解围之人是赵靖瑄!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是苏慕婉的身份时,她有些唾弃这样的自己。她不愿赵靖瑄爱上眼前的自己,但她却很想能帮她解围的人是他。
他是她的驸马,能帮她解围的人本应该是他,偏偏她又是苏慕婉,在自我挣扎的过程中,她想到了谢琰。
一切都是那么的魔幻,又那么的顺理成章,赵靖瑄推开了她,她投入了谢琰的怀抱中,而让他推开的人是她。
陷入回忆里的谢宁莞,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句刺耳的话。
“王爷,臣想与您做个交易,只要您能赠予臣一张上等的兔裘,您和莞贵人在林子里的事,臣必定缄口不提。”
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可她被圈在谢琰的怀里,瞧不见任何事物,就连谢琰的说话声都听不清了,耳边只有谢琰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还有他胸腔起起伏伏的震动感。
她只觉得头更晕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气,她使劲一推,从谢琰的怀中逃出,伸出手止住要上前的谢琰,淡漠地道:“不要跟过来,我只想安静片刻。”
说罢,她朝着猎场外走去,迷茫间,她无意识地往河堤的方向走去。
注视着她离去的那道视线一直不曾收回,哪怕她已消失无踪,他仍不舍得移开视线,直到对面之人再次开口。
“王爷?这个买卖不亏吧?对您而言,一张兔裘,也就……”话说到一半,他就一只小手捂住了嘴。
娇娇紧紧地捂住他的嘴,低垂着眼眸,卑躬屈膝地小声道:“我们这就走,王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表哥醉酒了的份上,放过表哥吧!”
说完,等了片刻没听到任何动静,她正想走,才转身,一道不容忽视的冷声响起。
“他留下,你可以走!”
娇娇心想,要是把表哥留下,怕是会再惹出端倪了,于是,她大着胆子道:“臣等是皇后娘娘的亲眷,王爷可否瞧在皇后姐姐的份上,放我们一马,我答应,那件事我们就是烂在肚子里,都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皇后,呵呵—”谢琰摩挲着腰间香囊的绣花,眯起眼,沉声喊道:“皇后一族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本王?不过,看在你还算识大体的份上,留你们一条生路。”
“成风!把眼珠子给本王挖了,舌头割了。”
“给本王记着,有什么事冲本王来,若要伤了王妃一根毫毛,别说你们,秦家,本王照样灭了。”
留下警告的话,谢琰头也不回地离开这片乌烟瘴气之地。
见成风越走越近,手上的利刃反射出的亮光刺痛双眼,娇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双腿脱力,瞬间瘫软在地。
可她的表哥此刻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压根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娇娇心里这时恨极了他,如果不是他非要去瞧什么热闹,又怎会撞见那一幕。
瞧见便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去谢琰面前耀武扬威,惹来一身臊,这下,皇后姐姐又不见踪影,他们孤立无援。
那些世家子弟又一个个都是惯会见风使舵之人,看似对他们毕恭毕敬,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他们不自量力。
早在表哥当着赵世子的面,说出要拔得头筹那时起,她就瞧出了这些皇城中的世家子不过是些伪君子。
一面对他们阿谀奉承,一面又把表哥要赢过赵世子的事散播给与赵家关系亲近的世家子弟。
在他们眼中,他们秦家本是来不了秋猎的低等氏族,要不是有皇后姐姐在,怕是他们兄妹二人都没机会来秋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