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迎着陈知白冷漠的眼神,表情真挚,语气诚恳,神态认真,双手扶住陈知白肩膀,和声道:“陈知白,我不是天才,但四十出头已是七品翰林,实力不差,家族也小有名气,更担任一郡太守,前途光明远大,什么都不缺,便是你手里最贵重的月光枣木镇纸,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我有至少三件高于五品的文宝,每一件都不简单。”
又道:“至于你这小梅园,对我而言更无意义,毕竟是圣迹,不能吃不能喝也搬不走,我更不能放下差事住在这里,对吧?”
陈知白内心毫无波动,再问一遍:“所以,代价是什么?”
刘彦神情微滞,而后继续认真回答:“我所求者,不过是你这位高徒。”
又补充道:“你若不愿拜我为师,可拜我师父为师,我师父莘子晋已是二品大学士,声名显著,现任中州学政,门人遍布天下,是难得的良师。”
陈知白听完,轻笑出声:“我若愿意拜师,拜谁不是拜?”
抬手向东南西北划一圈:“我若放话要拜一名师寻求庇护,你猜会不会有大儒境前辈出面?”
刘彦表情彻底凝滞,一言不发,心情更糟糕至极。
这个陈知白,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心眼?全然不咬钩!真难对付。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师父啊师父,不是徒儿不努力,实在是陈知白真不给机会,到现在为止,一点破绽不留,怎么示好都没用,把徒儿面子全拒了。
心里不爽,却只能微笑道:“小陈先生果然心志坚定,不会轻易动摇,佩服,佩服。”
陈知白微笑:“刘大人过誉。”
刘彦连续吃瘪,实在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拱拱手:“既然如此,刘某不再叨扰,这便告辞,有机会再与你把酒言欢。”
陈知白更一点不挽留,直接拱手送:“刘大人慢走!”
刘彦径直离开,出门诵诗乘风而去。
于文承想留下跟陈知白喝茶吟诗,却又不敢得罪刘彦,只能苦笑:“小陈先生,这是何必,老夫也暂且告辞,改日再聚。”
出门,紧追刘彦而去。
何大进笑呵呵地拍拍陈知白肩膀:“你这小童生,着实有趣,有趣,哈哈哈。”
说完,也出门离开。
日华郡三位主官离开,王怀茂这才开口:“小陈先生,你真没打算拜师?”
陈知白点头:“我自始至终不曾有过这个念头。”
“若真有大儒登门,你当如何?”
“莫说大儒,便是圣人亲至,我也绝不拜师。”
“……”
好大的口气!
但……像是陈知白能干出来的事儿。
在童生面前,翰林、大学士、大儒甚至圣人都一样,都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都可以随手把他捏死。
拒绝翰林和拒绝圣人的下场没什么区别,后果一样严重。
陈知白敢拒绝翰林甚至大学士,就敢拒绝大儒甚至圣人。
王怀茂也暗暗叹口气:“古往今来,天才极多,可如你这般独行特立的却从未有过,这无异于自绝于人,你多保重。”
陈知白微笑:“多谢大人提醒。”
王怀茂听到这话,更无语。
真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也换不来一句温言细语,全是套、疏离、冷淡的表面话。
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迟早吃大亏,到那时候,有他后悔的。
王怀茂也坐不住了,拱拱手,起身离开。
小梅园里只剩下陈知白与刘慎思二人。
陈知白的目光落在刘慎思脸上,微笑问:“刘先生,你也打算收我为徒?”
刘慎思苦笑:“之前确实打算请你到县学做个诗词夫子,但早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此甚好。”
“但是,我还是好奇,你真不怕王怀茂、刘彦记恨甚至报复你?”
“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假话怎么说?”
“不怕。”
“真话呢?”
“怕也无用。”
“既然怕,那为何不择一人拜师?”
陈知白笑笑,反问:“他们为何执意收我为徒?”
刘慎思想都不想地回答:“因为你是天才,万年不遇的诗词天才,更在短短几日内四请圣裁,如此才华,如此能耐,谁不眼馋?别说这些普通学派,便是圣人世家也一样心动。”
陈知白再问:“见宝起意,对吧?”
刘慎思点头:“没错,是这意思。”
“那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我身上藏着更多宝贝,会不会另起它意?”
“这……”
“我再天才,拜入他们师门,也是外人,是外人就难免会有亲疏之别,亲疏二字,中间隔的是人性,绝大部分人包括圣人,往往经不起人性考验。”
“这,这,总有好的,大部分高人心性、人品都不错。”
“行走在街,见小儿持金,几乎所有儒修只会一笑而过,可小儿持的不是金,而是一品文宝,又有几人不动心、不动手?若持的是圣人赐下的无上至宝,又该如何?”
“……”
刘慎思沉默,神态低落,表情严肃。
话很俗,却直指人心,一针见血,发人深省。
陈知白微笑:“我便是这持金小儿,现在他们便用许多小手段小心思诱我、逼我拜师,若我显露更多才华,下场岂不更惨?”
“拜师之后……”
“拜师之前,他们还需说服我拜师才好占我便宜,拜师之后,只师徒名分便能控制我、光明正大地剥削我的价值,有人心善,或许会许我一些好处,如师门地位之类,心恶者……”
陈知白说到这里,微笑:“修行是与天争命,种种规矩与规则难掩弱肉强食的本质,收徒传承,哪有长生不死更动人?”
刘慎思听见这番话,头皮阵阵发麻,通体发冷,汗毛根根立起,内心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大恐怖。
这话,他从未听过,从未想过,只按部就班地读书识字激活本命文宝拜师修行,几十年如一日,遵循长辈与老师的教导,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现在,忽然觉得世界好恐怖,处处危机,步步荆棘。
缓了好久,才平复心情,重新看向陈知白,仔细审视片刻,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知白微笑:“怀赤子心,行除魔路,修行不止要除自我心魔,更要除域外天魔,阻我修行者,皆为魔!”
又重重道:“是魔,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