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年?”胭脂重复着,“再过几年……”
她心里一片空白,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这番动静连穗儿在自己房里都听到了。
她一直确定紫桓走了才敢出现在主屋。
“夫人,你受苦了。”穗儿噙着一泡泪小声说。
胭脂顾不得别的,只觉身下的血一股股向外涌,她乏极了,只说了句,“我想歇歇。”
人就慢悠悠歪在乳娘床上。
几个女人吓坏了,七手八脚把她放平,那血已经透过裙衫染到床上去了。
珍珠含着泪,叫人煎汤药,自己一勺一勺喂给胭脂喝。
口里轻声细语,“夫人,你好心一定有好报,你会没事的。”
那药喝下去,又舀了碗人参炖公鸡滋补汤,让胭脂喝下。
她缓缓恢复过来。
“没事了,你们一个个哭什么,老娘又没死!”她撩了下头发,淡然吩咐,“咱们娘几个在家就得高高兴兴。”
“都记住喽,能让你难受的,只有你自己。吃饭去。”
那边屋里已经收拾干净,饭菜上桌。
胭脂又喝了一大碗人参汤,鲜美可口,便叫乳娘与穗儿多喝。
一个好下奶一个补补被打得满是伤痕的身子。
“珍珠麻烦你给那个可怜人送些汤饭,叫她多吃些,晚上要逃跑,恐怕吃不上东西。”
等到天黑透,胭脂喊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马夫,叫他备车。
“我有个亲戚要走,我要亲去送他,但你嘴巴得紧,不可告诉老爷。”
“好的夫人。”
胭脂把一块碎银放桌上,“你拿着。这是赏钱,不为别的,就为你的忠心。”
马夫也不气,收了钱。
胭脂叫了珍珠同自己一起送女人离开。
又给女人拿了身男子衣裳叫她换上,她骨骼粗大倒撑得起来,像个年轻后生。
三人上了车,绕开主道,从小路向城外走。
为着安全,女人说走水路。
顺流而下,直接就能到她姑姑所居住的村子。
马车上了路,几人心里安定了些。
特别是那个可怜的女人,难掩激动的心情。
不停用袖子擦着眼睛。
胭脂则木着脸,她还是有些担心。
和紫桓认识这么久,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
他的毒辣,他的心计……
忐忑不安之间车子驶到城郊,那女子激动地说,“再向前走上大半个时辰就能坐船。”
“一串大钱就可以到我姑姑村子里,我可以在那守寡,说不定也能挣个牌坊。”
她激动不已,为将来光明的前途而发自内心的快乐。
一辈子守寡,这件事竟可以让一个年轻女人这么高兴,真是天大的笑话。
胭脂想着,马车突然慢下来,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夫人。”车夫声音绷得很紧,像快要断掉的弦。
胭脂挑开点帘子,只见马车前一片火把。
“别急,只要不是强盗剪径就没事。”
车子停下,马车夫大声吆喝,“官家的路,你们挡着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抢劫?”
为首的大汉跳下马,走到路当中一抱拳,“大爷莫生气,我家爷跑了个小妾,叫我带人在这堵着,省得逃了。”
胭脂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从帘子中探头一瞧,是紫桓药铺里的小李总管。
她与此人打过照面,这人面相凶狠,很难忘掉。
她知道这时不能软,而且这一关躲不过。
干脆,心一横,从马车上挑帘下来,“小李,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夫人的车你也敢拦,活腻了是不是。”
小李总管身后是个面生的男人,眼神猥琐,上下偷偷打量胭脂。
胭脂马上感觉到了,把目光转到这男子身上。
目光凶狠地瞪着他,男人马上低下眼睛不与她对视。
胭脂冷笑一声,“小李总管,别狗仗人势,和我对着干,你猜你家严老爷最后向着谁?”
“你要不怕我吹枕头风你就拦。”
“老李,赶车!”她气势汹汹站在马车前,自己向着小李总管的马队走去,竟是一步步用自己身子逼得他们后退。
车内女子瑟瑟发抖,珍珠抓住女人的手,也为胭脂捏把汗。
胭脂就这样一点点向前逼近,小李总管想拦又怕她那句“枕头风”。
“你们只说今天没见到人,不就完了?”
“若有难处,找严老爷不管用,找夫人我也能帮你们的忙不是?”
她板着脸若有所指地说。
女人的哥哥似乎明白了,纵了马后退。
他只想要钱,只想要香药,别的完全不在乎。
不想放妹妹走,也是因为妹妹一走,他就吸不到免费的香药了。
若东家夫人肯为自己免了账,那也不错。
香药铺是东家的,不也是东家夫人的吗?
听说东家连妾都不纳,想来对这夫人该是很宠爱的。
他算盘着。
如果车里只有那女子,小李总管定然不顾一切扑上去把她揪下来,拖到树林里,先打一顿,打到她不敢再逃。
东家说过,照着断腿去收拾这个贱人,这话当着女人哥哥的面说出来的。
那狗东西一个屁也不敢放。
他先打到她服,再弄断她的腿。
胭脂极其讨厌小李总管,打第一次见他,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这个总管,是和青石镇上劫道的匪类一样的货色。
那双眼睛闪着残忍的光,像没开化的野兽。
胭脂知道两人相遇,必得在气势上压住对方。
她走到小李总管面前,虽则身高低他一头半,她却用一样冰冷残忍的目光盯住对方,一眼不眨。
一只手点在对方胸口,一下一下戳着他道,“姓李的,我丈夫雇了你,给你吃给你喝,你充其量是他养的一条狗,今天你敢咬夫人一口,明天我就敢叫他弄死你,你以为这世道是靠着蛮力出头的?”
“别蠢了,我要恨上你,收拾你压根不会脏我一根手指,使钱买命我总比你多几个钱吧?”
“都他娘的滚开,别挡老娘的路,今天谁敢拦我,就是同严夫人过不去!咱们就走着瞧!”
她从那一队人马中间走过去,走得从容自如,走得气定神闲,生生把一帮挡路的马队分成两半,给自己的车开出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