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能不能把胡子绑了,拷打,拿到册子。

    不就是一本册子嘛,何必这么麻烦,天家之威还用惧怕一个小人?

    他不明白,抱着孩子,这孩子睡得熟,他看着婴儿可爱,忍不住俯身亲亲她的小脸蛋。

    婴儿身上有酒与奶混合的气味。

    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

    李仁尤其讨厌二娘,这娘们心毒至极,对婴儿哭闹极不耐烦

    有时会打她们,李仁冷眼旁观,她有时用力摇晃孩子,直到把孩子摇到不哭为止。

    李仁甚至觉得那孩子被她晃晕了。

    有一次他还看到二娘暴躁地以手掌捂住婴儿口鼻,直到孩子手舞足蹈,才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丝畅快。

    这样的女子,他将来处理起来不会手软的。

    也许姑姑愿意叫他来,也是为着他的身份特别。

    只有他这样的人,说出的供词,将来能做为可靠的证供。

    且先看看再说,真不行,就绑了胡子和收容处所有人,一起拷打,看他们招是不招。

    突然,他想到什么,挑开帘子问胡子,“胡子叔,今天上午来的贵是谁啊?”

    胡子冷笑一声,“不管是谁,都是你我高攀不到的人物。”

    “至于是谁,东家也不会告诉我们这种小角色。”

    “叔,依小弟之见,你别惹二娘为妙,姨可是厉害得紧哩。你待她好点,哄女人又不难。”

    “小王八羔子,人不大鬼心眼儿不小。”

    “听俺姨说,是因为少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看护,这美差才轮上了我?”

    “那人怕不是傻,这么好的美差,上哪去寻。”李仁很轻蔑地说。

    “美不美,你一会儿才知道。只一条,惊了贵人的驾,我可饶不了你。”

    “叔你是恨我今天去你房里?那是因为我姨嫉妒了呗,她越是吃醋就说明越爱你呀。”

    “我——呸!”胡子一口浓痰吐向夜色深处,“少他妈两头做好人。要不是县丞老头介绍你来的,爷早屠了你。”

    李仁不吱声了,他放下车帘,心道,谁屠谁咱们走着瞧。

    车子晃了晃停下了,李仁单手夹着婴儿从车上跳下。

    他左顾右盼,“这宅子好,比咱们住的地方大。”

    胡子心里烦,骂道,“你他娘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仁在黑暗中看向他,心中骂道,“晚上老子再收拾你,给老子等着,光是辱骂大周皇子就够剐了你的。”

    他带着孩子走在胡子后头,进了二道门。

    照例是那个堂屋,胡子道,“早上贵人已经看过孩子了,你直接上西屋去。”

    李仁迈了一步,又说,“人家到时候赖我们换货了怎么办?”

    “不得验看一下?”

    胡子一拍脑袋,“你心眼子不少,抱东房叫人家看一眼。”

    李仁早已从白天的震惊与害怕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虽然认得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看。

    目光扫过去时,从不在他身上停留,在这位贵人眼中,自己如若不存在。

    他想验一验自己想法,抱了孩子走过去。

    屋里香喷喷的,火上的药吊子沸腾着,贵人在碧纱橱后养神,听到动静问,“老夫的延年回春汤引子取来了?”

    “来了,您可要瞧上一眼?”

    “嗯。”

    李仁看了胡子一眼,意思说:看吧我就说人家肯定要验一验。

    …………

    那人果然跟本不理李仁,只瞧了婴儿一眼,挥手,“去吧。”他但凡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眼前的少年人有些眼熟。

    李仁退出来,胡子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幸灾乐祸又阴险地指指西房,“去吧。”

    李仁提前得了提醒,踏入这房子便知这里有惊天的秘密。

    结合方才的情形与谈话,他已猜到自己要经历什么。

    但他不能暴露,此时暴露别说将这些歹人一网打尽,连保全自己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什么叫顾全大局——这四个字有多沉重,后面的牺牲是什么。

    他别无选择,要最终的正义,还是半途而废,现在叫来曹峥灭了这里所有人。

    没什么可对比思索的。他几乎没犹豫,便选择把任务执行到底。

    现在他不是李仁,他是浑三儿。

    李仁做不到的事,得让浑三儿去做。

    他脚步坚定地走过去,推开门,里头就是屠宰场一般的布置。

    阴森、破败、满是怨气。

    好在现下天冷,气味不浓重,不知夏天是怎么个地狱。

    他更不敢信,天子脚下,有人胆敢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灭绝人性的事。

    “放上来。”里头一个壮汉穿着斑斑点点的衣服用一把刀拍拍满是污渍的案几。

    那和买肉时,屠夫用的切肉砧板很像。

    一股怒气从心中升腾,他诅咒着目无国家法度的混蛋们,下死眼看了屠宰者。

    那人嘿嘿一笑,“你小子有胆实,老爷喜欢。上个小子在这儿吓尿了呢。”

    “瞎话。你真能编,我就没见过你说的人。”

    “哈哈哈。”男人大笑,“你自然见不着他了。”他把刀小心放一边。

    李仁的心放下又高高悬起——那人拿起把剪子。

    “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婴儿要是在人市贩卖能卖几文?”

    “卖不了一串大钱。”

    “躺在这儿又能卖多少?”

    “数百两!看人出价儿,今天这位爷,一个娃娃出价二百两!你们那边差事肥得很。这些银子东家看不上,都给你们了,我们吃的是东家的饭。”

    “二百两对那种老东西也不算多吧。”

    “他妈的废话,你以为他只来一次?天真。”

    “每服药一个疗程,七天起,你算算他花多少钱,老龟王八,想活万年啊,是不是想当万岁?”

    李仁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发寒,表面却大笑,“大哥是个爽快人,我浑三儿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