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夜间霜白的月光,就着虫鸣……

    就着一个孩童懵懂、心怀小秘密的欢喜……

    两人肩并肩,在树根挖了个坑,把鸟儿埋入土中,甚至做了个坟包。

    男孩心中以为交了自己生平第一个朋友。

    还是个漂亮年画娃娃。

    月亮洒在小女孩身上,她水灵灵的眼睛映着月色会发光,美得超过男孩的认知。

    那么珍贵,无法形容,就在眼前。

    男孩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忍不住在她眼皮上亲了一下。

    他想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没来及开口,女孩子突然哭叫起来,惊动内院的人。

    男孩张大嘴惊愕地愣在那儿,不知怎么就触怒了他的年画娃娃。

    待知道小女孩被门房的儿子亲了一下时,所有人安静下来,目光齐齐看向女主人。

    男孩子瑟瑟发抖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门房吓得跪在主人面前。年画娃娃的妈妈决定打死男孩。

    当时的情景恍如一梦。

    此后多年,他仍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要那样做。

    最后,他被门房卖了,门房保住了差事,他保住了命。

    卖到慈心堂,里面是各种被抛弃、被卖掉的小孩子。

    男娃多是被卖的,女孩子不值钱,生下来不被溺死已经是很多女孩的幸运。

    每天一早开了门,可能门口就有一只篮子里面放着个女婴。

    或只是包着块布,一件衣服也不舍得给穿,赤着身子就被遗弃了。

    人命不值钱,更不用说女婴的命。

    慈心堂后头就有婴骨塔。

    养大一个婴儿要花很多钱,费很多事。

    故而这里曾经热闹非凡,许多婴儿被送来,许多婴儿莫名消失。

    这个男孩是这里最大的孩子,也是最俊的。

    在那样的年月,“俊美”之与一个孩子,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抱金过市,招来的只有祸患。

    他最初被一个中年男人看上时,已经十二了,像只充满甜美汁液又很轻脆的梨。

    慈心堂的堂主是个不爱笑的女人。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多大年纪。

    堂主带着这个男人穿梭于堂中,院中挂着婴儿的尿布,充满婴儿啼哭声,这声音从早持续到晚。

    男人脸上很不耐烦,边走边摇头。

    直到看见男孩子。

    他眼睛一亮,男孩子还没有男人的模样,甜美如女孩子,身量只到他胸口,连骨骼也没发育,十分纤细。

    他指了指男孩子,将一锭银子交给堂主,拉起他的手带他走。

    “乖乖听老爷的话,晚上你回来可以吃肉和白米。”堂主面无表情吩咐。

    “那倒不必,我那儿还缺这些东西?晚上回来保管身着绫罗,还你个富贵小公子。”男人哈哈大笑。

    每天都有孩子被带走,回来时可以吃上肉和米。

    然而这些被带走的孩子,每一个都慢慢从鲜亮变得灰暗再到麻木。

    男孩不知道她们和他们经历了什么,却知道绝不是好事。

    他死活拉着门不离开。

    堂主上前打了他一耳光,指着外面,“要不乖乖听话,要不滚出这里外面等死。”

    “老娘难道白养你们这些废物?”

    他望望门外的世界,那里没有慈心堂这样的灰色高墙。

    那里是个更可怕危险的世界。

    男人笑得很和蔼,劝他说,“好孩子,伯伯带你回家吃点心呢,伯伯就待孩子最好。”

    “敢惹这位老爷不高兴,你知道小乐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