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打扮得和寻常农妇没有区别。
管事婆子走出来,先向胭脂行礼,“姑娘好早。其实有我们在,姑娘尽可以放心的。”
“这位是我姐姐,她是皇上点的专管灾情的钦差。”胭脂介绍。
婆子这才向云之行礼,介绍房中情况。
死人全部抬到车上,一股臭气弥漫开,那位失禁的老人刚刚也咽了气。
老人本就带着股子腐臭,再加上失禁的味儿,云之和胭脂都掩了鼻子,摆摆手,叫快些送人离开。
凤药此时骑马泼风赶来,见一夜间拉出来一车尸体,惊住了。
“等下,这些都是头夜间死掉的人?”
“是,最弱的老年人昨天连夜移到这里,只熬了一夜早上时发现好几个没气了。”
杏子走上前道,“头天晚上给孩子们加餐吃肉粥,这些老年人也跟着多吃了些,夜中拉起肚子,早上便咽气了。”
“孩子们呢?”
“孩子没事。老人家久不进食,受不得肉食油腻。”
凤药走上前,拉尸的看护忙拦住,“姑娘小心,脏得很。”
凤药仍然坚持揭开蒙面破布。
这是最后一个抬出来的尸体,将将咽气,赶上这次送尸车。
她也不嫌脏,细看了老人死相,将布盖上,摆手道,“快去吧,小心些。”
杏子细心,拿来烧酒浇在凤药手上,为她净了手。
胭脂不知为何,总觉心虚,进到房内,统计孩子们的数量、男女。
记下后,同云之她们打了招呼,自去采购。
死了五个老人,地方又有许多富余,凤药又移来些老人。
云之喂过孩子们喝汤药,胭脂已抱着夹衣回来。
云之问道,“全是孩童的衣服?”
胭脂称是,两人分了衣服,心中都像隔了层什么。
云之想问为何没有买些成人夹衣,老人家也怕冷,胭脂想说那些银子是紫桓指定给孩子们添衣的,她不好乱用。
最终谁也没开口。
灾情正在这群人的努力下,慢慢遏制住脚步。
但收容所里仍是日日死人。
病重的拉过来,往往当夜或第二天就过世。
凤药日日都来,看到死掉的病人,刚开始只当生病的人经不起颠簸移动。
便不再让危重病号拉往收容所,只留在简易棚里。
二来,收容所管事的婆子找了凤药好几次,说自己这里人手不足。
老年人与重病号照顾起来费人费力,他们总共二十人,现在堂中五六十人,光是洗衣服擦身子,清理房间,收拾秽物都做不完。
凤药觉着有理,便先停了向此处拉人。
另给婆子塞了几两银子,“辛苦妈妈,这点钱你先收着。等我给你添了人手,再移病人过来,这里地方还多,天凉,那些刚痊愈的病人受不得冷。麻烦您老多担待些。”
这是人情,寻常人都会收。
那婆子却变了脸,推辞不受,还道,“姑娘还是别往这儿添人了,姑娘的人是官家人,我们也惹不起,现有的这些人手,都是我的熟识,指挥起来方便,差事分不均匀,也不会嫌三说四。”
“添病号的事,等缓缓再说行吗?算老婆子我求姑娘了。”
这里活儿的确多,凤药也就不再说什么。
当天夜里,她留下来,那婆子眼神不友善,碍着她钦差的名头也不好多说什么。
晚间众人用饭时,婆子和几个看护坐在一起,大家打了饭分散在院中各吃各的。
那婆子声音不大不小说道,“咱们公子心善,捐了地方,又捐衣裳,特特指派胭脂姑娘来负责管理我们,谁料到上头来的又是钦差,又是姑姑,净多些动嘴的人。”
杏子从外头走进来,听到一耳朵,骂道,“老虔婆,嘴巴不干不净阴阳谁呢?”
“既是你家公子捐的地方,他没说什么,你倒有这三言两语。”
“他不是住来福酒楼吗?我现在就把他叫来,什么了不起的,京师里愿意捐地方的当我们找不来?偏稀罕你这破地儿,用你的是给你面子。”
她是这里最累的人,又是两天没合眼,休息不好脾气也不好。
这会儿别说一个婆子,就是皇上在这儿,她也赔不起笑脸。
婆子赶紧起来赔礼,“姑娘听岔了,老身哪敢说贵人们呢?这里是京师,有钱人多了去,咱们知道。”
杏子还要骂,凤药拉住她,摇摇头,“你何等身份?却与个不识一字的婆子拌嘴。记住我们出宫是干什么的。”
“我可不吃这口气。吵赢了方才舒坦。什么狗屁奴才,我下了药在她饭中才叫她知道姑娘是谁。”
凤药拉下脸,冷森森瞟她一眼。
杏子马上住了口,怯怯地问,“姑姑生我气啦?”
“你若真下药,便不要宣之于口。不下就别说这种话来唬人。”
凤药扒拉一口饭教训她,“谨记祸从口出。”
众人吃饭是分批进行,先让重病号吃,他们需人伺候。
之后是病情稍轻的,自己能自理的来吃。
最后是没什么大事的孩子由娘亲带着,和凤药、杏子、看护人一起吃。
这时差事几乎已了,天近黄昏,最是轻松的时候。
“说实话,我是感谢陈公子的,自有了这院子,我干净许多,吃得也好得多了。那边灾民吃的东西,我实难下咽,累一天连口热饭也吃不上,真他娘的憋气。只有姑姑爱揽这种事儿。”
凤药疼爱地看杏子一眼,“好好,下次让宫里出太医,你别来了。”
“那不行,我不放心那帮庸医。”
正闲话放松之际,一名用过饭的看护对着那王婆招手。
凤药一眼看见,放下碗起身问,“怎么了?”说着便走过去。
杏子也好奇,一同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