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见她如此无礼,气得脸发白。

    “跪下!”他咆哮着。

    燕翎无奈,只能不甘心地跪倒。

    绿珠无论如何不能装睡下去,张开眼睛有气无力拉了清如一把。

    “夫君,莫生气,主母当时不在场不知情。”

    绿珠说柳儿过来问自己给燕翎备了何物贺寿。

    见只有一匹料子就嘲讽自己穷酸小气,两人言语不合吵起来。

    她叫柳儿滚出自己院子,骂了柳儿几句。

    那贱人上前就扇自己巴掌。

    她不服,两人撕打,绊在门槛上,一起摔出门外,滚下阶梯。

    后头她腹痛到意识模糊,只觉得柳儿在大声尖叫。

    别的再记不清楚。

    那匹八宝纹福星衣料就放在桌上,证明她说的话。

    无人想起来,她的生日仅比燕翎晚一个多月。

    “你不问青红皂白,领人过来问责绿珠,她难道不也身怀有孕?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

    燕翎白着脸听夫君训斥。

    她突然意识到,不管自己有多厉害能干,在家里,永远要以男人为尊,哪怕他在外是窝囊废。

    “燕翎知错了。我会叫大夫好好给两位姨娘看顾好胎儿。”

    她正认错,屋外跑来个丫头,“老爷,去瞧瞧柳姨娘吧。她不好了。”

    胎儿娩出来了,是个男孩儿,可是一条手臂却不正常。

    “禀老爷,姨娘那一下摔得太重,压迫胎儿手臂,以致一条臂膀骨折了。”

    “救!尽量让孩子活下来。”

    “可是……姨娘她……恐怕过不了这关呐。”

    不必大夫开口,这屋里浓重的血腥气说明了生产的凶险。

    清如提前就找好了接生婆,也吩咐过,危险时保小的。

    接生场面惨烈异常,她产道迟迟不开,孩子也未入盆。

    接生婆几乎生撕开了产门,按压腹部,将孩子拉到这世上。

    柳儿成了个壳子,软搭搭被人遗弃在床上。

    血把整个床铺都染红了,透过床褥,渗进床板上去。

    此时还在滴滴答答向地上滴。

    “叫乳母和大夫一起看好我的儿子,尽一切所能,活他性命。”

    “柳儿的尸体,埋了吧。给她娘家贴补些银子。”

    清如甚至没到产房看柳儿一眼,她尚未咽气,便被安排了后事。

    …………

    燕翎在绿珠房中跪到清如出去。

    她便站起了身,脸上恨恨的。

    绿珠含着泪,伸手去拉她,“主母,柳儿为人你很清楚,得意便猖狂。我怎么会找她的事?”

    燕翎此时吃不准事实真相,她心烦意乱甩手回自己屋去。

    什么生日?

    席面都摆好了,各房的寿礼摆在桌上。

    灯火通明的堂屋,静悄悄,除了几个下人,谁也不在。

    出了这种事,哪里还有心思过生日。

    落英跑来弯腰低声在她耳边说,“柳姨娘没了。孩子手臂骨折,想必将来也是残疾。”

    她低着头看着那一桌精美的、冷透了的菜肴,起身退后一步拉住桌布,猛一掀,一桌子菜纷纷落地,成了一堆渣滓。

    她的生日,成了柳儿的忌日,以后每到这天都不要她好过了。

    柳儿死不死,那胎儿残不残都不与她相干。

    她生了大气。归根结底,她气得是清如。

    这个男人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现在公然帮着绿珠和她作对。

    …………

    越想越气之际,恰清如迈着步子,一手按着太阳穴向屋内走。

    “夫君,女子生产就如在鬼门关走一遭,生死难料你何必……”

    “你在说什么呀?”清如怨怼地瞟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怪物。

    这一眼便把她刚压下的火完全挑了上来。

    “我说事实!每个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头,她柳儿倒霉,两只脚全进去了。如此而已,说错什么了?”

    “生死是一回事,你看看你冷漠的样子。她死了啊,为了生我的孩子,死掉了。若非你管教无方,明知柳儿与绿珠不和还叫两人碰面,哪里会有今天的惨状!”

    清如红着眼,他心中的确悲伤。

    虽不是很疼爱柳儿,毕竟与对方有肌肤之亲还有了孩子。

    叫他无动于衷他怎么做的到?

    柳儿死了,他担心绿珠又去看了一眼,把柳儿没了的事说给绿珠听。

    绿珠伏在枕上哭得死去活来,口口声声怪自己不该争一时口舌之快,坏了柳妹妹性命。

    他哭过一回方回了燕翎这里,没想到燕翎压根不把柳儿的死当回事。

    与绿珠相较,差别太大。即使他平日性子温和,也忍不下去。

    两人大吵起来。

    燕翎指责清如忘恩负义,忘了若非自己,他怎能升为三品大员。

    又说他没出息,这么多年下来,朝中大人物认得不少,却没能力往上爬,是摊扶不起来的烂泥。

    清如头疼欲裂,燕翎吵起架来,总提旧事,还看不起他。

    他一怒之下指着燕翎道,“你这么厉害,现在女子也能读书做女官,你如何不去?”

    “你想去,想有成就,我不拦你。你离开这个家也随你。你那么能干,别叫我们一群窝囊废连累了你。”

    燕翎终于哭起来,她为这个家兴旺起来,做了那么多事,一心巴望家族能一跃成为京城旺族。

    所以才给清如纳妾,自己毫不妒忌,为许家开枝散叶费尽心思。

    到现在却被清如指着鼻子骂她悍妇。

    她心里冷透了,指着外面,“出去。就便是我要走,也把我添的东西都还我。许清如你真是良心让狗吃了。我若走了你自己想想这宅子倒不倒,你的一群儿女谁来照顾抚养。想好了可以给我一纸休书,我等着。”

    她转身回房闭门,将许清如关在外面。

    清如在外头坐了会儿,冷风一吹,头脑清静下来,也后悔方才话说重了。

    他不愿回去,去了绿珠那里。绿珠见他脸色,便问,“夫君与主母吵架了?”

    “这个家都指着主母操劳,柳儿去了,现在更依靠她,夫君先忍一时吧。”

    “我瞧你操持得就不错。为何要换成柳儿?”

    “总是我哪里没讨得主母欢心。”

    “哼,这家未必只能她说了算,我说了就不算。”

    第二日,众姨娘晓得头天没过成生日,燕翎必定不乐,都早早来请安,连绿珠也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一步三喘地走入厅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