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不说话,这女人便一直跪着,任宫女搀扶也不起。

    “起来吧。”

    贵妃淡然,心中很满意对方的谦卑。

    “有什么事直说,不必寒暄,本宫乏得很。”贵妃靠在金丝靠枕半躺在软榻上。

    “是为嫔妾父亲之事,此次赈灾,可否请娘娘吹吹风,让妾身之父做监赈官?”

    “赈灾一事,大后方由凤姑姑掌管一定没问题,监赈官只是个面子,却顶了功,这天大的好事,凭什么落她手中?”

    贵妃哼了一声,“她呀,温柔小意,事事顺从皇上,又会察言观色,自然比你得圣宠。你有来求我的,干嘛不去多讨好皇上?”

    “我不爱皇上,做不出那等情态。”

    娇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愉美人,此时脸上没有平日的柔美,变得冷硬起来。

    贵妃把玩着手中已没什么用的湘妃竹扇。

    圆润的脸上,一笑两个酒窝,缓和了她不够柔媚的气质。

    曹贵妃一向喜欢直言不讳的女子,点她道,“进了宫就别说爱不爱的,咱们虽是女子,给皇上当妃子也是个差事,当好你的差才对。”

    “为皇家开枝散叶我做得到,叫我卑微侍人我却不愿,我情愿为贵妃效劳换取回报。也不想学佳贵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贵妃看着她,她是恭维也是真心。

    “我进宫不为别的,只希望可以助力父亲仕途,我家兄弟众多,贵妃就是我的榜样。”

    “贵妃母家强,您底气足不必讨好任何人。连皇后也得看您三分薄面。其实大家心中清楚,现在宫里她是皇后,可大家都看着您呢。”

    这话也不假,皇后母家算是灭族了。

    她顶着皇后的名头,这个后位的份量远不如太后做皇后之时。

    但也不能小觑,皇后母家没了,她仍然代表着三大姓贵族集团。

    光是这些大贵族也不愿看着皇后真的全然失势,故而皇后一时也不会怎样。

    如今在宫里,有事托贵妃比托皇后要管用。

    愉美人骚到曹贵妃痒处,她心高气傲正是因为家族强大。

    做姑娘时她长期习武,性子倔强。

    长相算不得漂亮,身材高挑结实,全然不是男人们喜欢的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

    论起五官,她又带着英气,毫不娇柔,一脸富态。

    但她轻易便坐上贵妃之位。

    皇上也爱与她交谈,因为她见识比之寻常女子全然不同。

    生活在深宫中,人人勾心斗角,活得累,她却一派轻松。

    她身处高位的基石,是曹家先祖的累累白骨。

    她深知这一点,这种认知让她身上的傲气浑然天成。

    贵妃不接话,愉美人知道自己没有让贵妃伸手帮她的理由。

    她跪下来,目光坚定,“娘娘,我父亲若能升上去,定然在立太子一事上,稳站娘娘一队。”

    “再者,若皇后若是再度失德……”

    曹贵妃这才将目光移到愉美人脸上,“你能有这份见识,中不中用本宫都可以试试。”

    “监赈官一职,本来就轮不到你父亲,不过那小蹄子的爹若是做不好这差,就轮得到你们家了,你说是不是呢?”

    “可谁领了这差会不小心去做呢?等他犯错……”

    愉美人突然打住话头,领悟了贵妃的意思。

    她给贵妃磕个头,“谢娘娘直言,妾身愿为娘娘效劳。”

    …………

    赈灾已在进行中,一切顺利,凤药每日里起早贪黑。

    她虽不是监赈官,却也常到京郊实地看一看灾民,抱抱那里的孩子。

    这一行为着实招监赈官于大人厌憎。

    一个女人家能当差就不错了,还整日里抛头露面不知羞在陌生男子中行走,一看就不是千金小姐的出身。

    粥棚被于大人移到离京城北大门更近的地方。

    凤药十分不满,一来灾民领粥要走很长的路。

    二来那里没水源,不能洗涮,容易染病。

    天气潮湿本就容易滋生各种蝇虫,黄杏子一直在和凤药发牢骚。

    头几日,有个腹泻之人,她要求排泄物要好好填埋,埋好后还要洒生石灰。

    可移到北门,光是人的排泄问题就无法解决。

    那里路都是修过的,离山涧土路略有距离,万一腹泻传开,吃与拉不好分开,将会造成成片灾民倒下。

    凤药心知此事严重,马上从灾民区赶到粥棚处。

    于大人一副傲慢之态,“秦女官,你管你的内供,我管我的外放赈粮,你为何要伸手我的差事?”

    “大人,我只是和您说明利害关系,无意插手,请大人将粥棚改回原来的位置。”

    于大人不屑地瞧她一眼,“我若不依呢?你是不是凭着和皇上的私……越级去告本官刁状?”

    对于这种公然侮辱,凤药咬牙不作声,脸色铁青看着对方。

    监赈官觉得自己话有点重,解释道,“皇上不日要视察灾情,你怎么能让皇上走那么远跑到京郊去?”

    “放在北大门附近,方便皇上出来视察,你连这点眼力也没有,怪不得被贬。”

    “大人升官,原来只靠有眼力见,那倒不如学学京巴狗是怎么向皇上摇尾巴的,就您这点子道行,让我瞧着不怎么够皇上看的。”

    凤药毫不气甩了一句。

    觉得不够又补充道,“您要真心认为我与皇上有私情,压根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巴结我还来不及,你就不怕我真的与皇上有些瓜葛?到时枕头风不知道你这位大人受不受得住啊,哈哈。”

    凤药因为说不通,心忧灾民,气急败坏,捡着对方短处只管照痛里说。

    她擦擦脸上的雨水,心中庆幸雨小了些,灾棚搭得地势高,如今缓解了住宿问题。

    监赈官拉下脸道,“我看你是内宫女官,才给你留了几分薄面,按我说的,把灾棚也该搬到此处!”

    黄杏子一直跟在凤药身后,拉她一把,努努嘴。

    凤药忍气跟着她来到一边,杏子说,“昨儿我家那位来了一次,说这位赈灾官是宫里佳贵人的父亲,他定是听了佳贵人说了什么,才说出这种没脑子的屁话。”

    凤药说道,“我不管这些,我只想把事做好。什么皇上视察,任去到哪皇上不会两条腿走着去!”

    “我的好姑姑你的确越权了!既有分工,各担其职才是道理。”

    凤药冷静下来,想想杏子说得对。

    “也是,我激怒了他,万一移了雨棚更可怕,这里地势低,这些天雨小了看不出,一旦降下暴雨,这里将成一片水泽。那才不堪设想。”

    因忍气吞声向监赈官去赔礼,又苦口婆心劝了他一回。

    见对方低头,监赈官于大人大约也怕凤药真与皇上有关系,缓和了态度,就坡下驴道,“秦女官,咱们合作把差办好才是第一要务,就不要内讧了。”

    “只要于大人别移动我扎好的营地就好。”

    …………

    皇宫中,曹贵妃想了想,对大宫女道,“这次得把秦凤药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