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三夫人裁了几身新衣,拿给常瑶。

    常瑶看着母亲大红大绿只管拿,摇摇头。

    她心里一直委屈,原先做庶女时,尊卑有别,她年纪也小,倒不怎么在意。

    现在想来,倒不如先夫人在时。

    先夫人出身名门,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待她挑不出毛病。

    连读书识字也是她告诉父亲送自己去女学上了几天,又拿书来给她看。

    她记得先夫人身上的香气,她温柔又决断的模样。

    她也给自己裁制新衣,那时自己还小,她教自己认得料子,什么料子做什么裙子好看。

    什么颜色搭什么首饰才配。

    常瑶不明白,连自己都觉得先夫人比自己亲娘各方面都好上许多。

    为何父亲却宠爱自己娘亲?

    直到有一天,她睡不着,去娘亲房里想钻娘的被窝。

    听到父亲在屋里,两人说话,娘腻腻的声音和平时不同。

    她站在窗下,夜风吹着,月辉洒了一地,她惊讶地发现了母亲获宠的秘密。

    令她不齿,又令她心生怜悯。

    这院子里谁都不知道,先夫人殁了,最伤心的竟是这个庶女。

    她嫉妒常云之,从她名字开始嫉妒,常家嫡长女,常玥,字云之。

    读书的雅人才会起字、号。

    她就没有,先夫人没想到,她娘亲说起那么多名字麻烦,父亲只想要儿子,平日看都不看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瑶儿、瑶儿,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就泛酸。

    云之、瑶儿,只将名字放在一起,她就差了堂姐一大截!

    大夫人为她请女师,教礼仪、规矩,带她出入顶级宴饮。

    合家团聚时她与堂姐一起玩耍。

    堂姐像夜明珠一样散发光彩,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人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堂姐吸引。

    她像乌鸦飞在黑夜里,想看见她都难。

    堂姐又什么都懂,那些个好东西她从小看到大,自己像个穷酸一样没见识。

    她与堂姐一起进过宫,跟着大伯父与父亲参加宫宴。

    姐姐一行一止皆有制度,她在一边默默学,一副东施效颦的丑样子。

    堂姐在皇家宫殿里如鱼得水,从容有度,她却什么都要惊讶一番,那富丽堂皇吓到了她,那里站着的人儿,都那样高高在上。

    她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回去的路上,父亲把她好一顿骂,说她一副穷家小户没见识的样子,给常家丢脸。

    明明两人都住在一个大宅院里,只隔着几道小门。

    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夫人在时,太忙,见她总要抱一抱,可她母亲总不乐意,背地里骂她不知远近。

    若当时有主意,只管跟着先夫人,是不是也可以同堂姐一样,犹如天上月亮一样完美?

    她想得很多,却只是一闪念而已,厌恶地看看床上的衣裙。

    仙女裙竟然用了云锦,那么贵的料子都废了,还有僭越之嫌。

    云锦支架,料子偏硬,合适正式场合外套,仙女裙要轻而软的料子,贴身显身形才好。

    她拿起衣服细看看,又摸了摸,二等云锦,织废的料子。

    宫里扔掉的料子,流通到市面上,也就哄哄母亲这种又想高贵又不舍得用钱的没见识的妇人。

    “母亲不必管我衣着,我自有主意。这些……”她皱眉指指床上的花红柳绿,“都拿走。”

    三夫人不知女儿怎么了,越大越难讨好。

    她费尽心思打听着,才买到这样的衣料,贵得要死,自己针线好,亲自裁了衣服,女儿却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