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摸拿了几块碎石头趁乱扔粪车轮子下。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吵时,一个骑马的人影从城里极远地方打马而来,口中狂喊着,“让开,快让开,紧急军务。”

    眼见那人越来越近,并不减速,路又窄,夹着笨重打滑的粪车,大家拥挤时,凤药用力扑在粪车上,口中喊着“哎哟”,用尽力气将粪车一推。

    车子打着滑,车把式用力把握方向,可是没用,轮子轧过碎石失了平衡,带着满满一车粪,倾斜着倒在路当中。

    车子倒下的太迅猛,粪水一下泼洒出来,溅得老高,周围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一些。

    军官骑的马儿踏在粪水上一个打滑,活生生摔倒在路当中,差点砸到一个出城的老头,老头躲他的马,脚下踉跄,被带倒了。

    老头的儿子不乐意,拉着那人理论。

    官爷岂是好惹的,手握军报,谁也拦不住,挥起鞭子一下下抽在年轻男人身上,打得他棉衣烂个大口子,棉�2�7飞了出来。

    老头不好惹,管他谁,看儿子挨了打,扑上去又哭又闹,还咬了军官一口。

    城门前顿时乱做一锅粥,凤药趁乱在身上沾了粪,向小姐示意。

    她前头故意扑粪车时小姐看到了,也明白其用意,咬紧牙关,眼含热泪一步一步走到粪车边故意一打滑倒在满是污水的路上。

    秽物沾了她一头一身,她起身干呕起来,呕完流着眼泪一瘸一拐坚定地向城门口走去。

    凤药与她隔了两个人儿,守城人一边看这边的乱子,一边对路引,轮到小姐,小姐一身臭气惹得卫兵十分不悦。

    她一边哭泣一边抱怨自己就这一件衣服,弄上大粪怎么换呢,将自己手上的路引递过去。

    “快滚,快滚。”守城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沾一粪的路引,挥手让她过去了。

    他本想忠于职守,却惹得众怒,出了乱子,心上也懈了,后面几人都随便看一下就放行了。

    出城门,小姐站在不远处等着,凤药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向前走,别停。

    走出几十米,凤药追上她,后面陆续出来的百姓都停下此处,聚在一起。

    她们所要去的地方名为青石镇,途经野人沟。

    野人沟原名十八里村,原是有着千来户的大村子。

    大旱三年闹饥荒最凶时,村子里的人死了多半,空下许多房。

    许多灾民往京城里来,进不了京,便聚集在此处。生死之间,流民就是流匪,为了活下去,他们相互厮杀,留下了最心黑手辣之徒。

    如养蛊,一堆毒虫放在一起,能活下来的便成了蛊。

    这里没了十八里村,成了现今让人闻风丧胆的野人沟。

    打听到这些消息,凤药心烦意乱,小姐千金之体,抛头露面已属万不得已,若给人擒去,失了清白……

    她又想到三老爷的五姨娘,只是与男人通了封信便遭了沉塘之灾!对小姐即便有回护之情,若失了身,也绝不会保她。

    世家女子向来清白比生死还要重要。

    自己便是拼尽全力保她性命,回到家族,也是被处死的结局。

    北风越刮越紧,才上午便如傍晚似的阴沉。

    小姐轻声唤她,凤药回头看她脸上,头一夜涂上的泥干掉后脱落,露出的地方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低着头小声说,“我,我不是故意拖后腿,我好难受。”

    凤药一惊,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滚烫。

    经过昨夜一夜磋磨,今天又沾了湿乎乎的污水,她发烧了。

    “能忍受住吗?”凤药问,马上心里暗骂自己,这不是白问吗,受不住也得受呀。

    云之忍住快滚下来的热泪,用力点点头,“我能忍,就是怕万一晕过去,你可怎么办。我……。”

    “你胡说什么呀,你忘了?我们可是亲姐弟。”凤药拍拍胸口放着路引的地方。“春生与春和,对吗?”

    说罢,又指着自己脑袋,“别小瞧我,这里,有的是主意和计谋。”

    小姐抱着凤药,将头放她肩上轻声说,“我知道。”

    这时,凤药看到那个咬传令官的大爷和他儿子相携走出城门。

    大爷因适才摔了一跤,走路一瘸一拐。

    小伙的脸被鞭子抽出一道血口,还在淌血,他满不在乎擦把脸,扶着大爷向着这边走来。

    等他们走近凤药过去搭讪,“两位也是去青石镇的吧,咱们结伴儿一起走吧。”

    二人对视一眼,老大爷没开口,一泡眼泪先涌出眼眶。

    两人青石镇上有亲戚,来信说青石镇的日子还算平静,若是京里混不下去,可去投奔。

    他们一直没去,是因为京城里开好几家饼铺,生意很好,也攒了些银钱。

    流民大量入城时,很多外来乞丐成帮结派,一起来要饭,不给就不走。

    后来发展为不给就抢,不光抢店面,还抢顾,搞得普通顾看到有乞丐就不敢上门。

    再后来,世道越发艰难,关了好几家店,只余最后一家。

    一家子商量好余下的面粉卖完就去投奔亲戚,京里说什么也不能呆下去了。

    小姐同情地点点头,凤药却敏锐地捕捉到说不通的问题。

    “大爷,京里早就开始驱赶流民了,后头连城门都不叫进,乞丐都清理到永兴门外,您怎么还关了好几家店呢?”

    小伙子目光一闪,带着些佩服看看凤药,“这位小哥家中是不做生意的吧,也察觉出不对?”

    老汉无奈地摇摇头,小伙子扶着他爹,愤愤地说,“苛政猛于虎。”

    小店利薄,被抢走几个饼并几个大钱影响没多大,只是官府越来越重的税负叫人承受不了。

    开始赔钱,自然不愿再做下去。

    家里老太太看不得官家三天两头上门找茬,奈何斗不过。

    等不及带着小伙的弟妹先走一步。

    老大爷计划带着大儿子处理完生意和店铺便去青石镇与娘仨汇合。

    过不几日,亲戚送信来说老太太和两个孩子没过去。

    他两人顾不得生意出来寻亲。

    向周围走过野人沟的邻居打听,都说原来白天里结伴走没问题,匪徒只在夜里出没。

    后来,大白天就有剪径的土匪。

    官府几次剿匪无功而返,御林军还在集合,信儿就先递过去了,待官兵过去,只有一个空村。

    普通百姓不好过,两种行商却过得去。

    一种有钱,请镖局护镖。

    一种上缴官府买路钱。交过钱就发个腰牌,遇劫匪亮腰牌。

    官匪勾结狂征暴敛至此。只苦了普通百姓,没钱上缴,只能拿命来搏。

    凤药自打从自已村子来到常府当差就没再出过皇城。

    只晓得自己的村子在皇城北部,她是从城北平和门进的城。

    “那咱们若绕道呢?就算多费些脚力也无妨,只要平安过了野人沟就行。”

    大爷摇头,“原本从北平和门出城绕个大圈也能到。现今平和门都封了。”

    “东西小门更不用想,只给皇商过。”

    且野人沟西边靠着大山,山前一片树林子,里面是乱坟岗。

    大白天的暗无天日,需点火把前行。

    东边就是恶人聚集的村落。只有这一条小路直通青石镇。

    凤药听了大爷的话,忧心地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小姐,心中有了计较。

    这办法冒险,却能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