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分为三候:“一候鹰乃祭鸟;二候天地始肃;三候禾乃登。”
在处暑之后,南方的秋老虎还正盛,北境却秋风萧瑟。
姜沉鱼总在想着,在分别的时候,她会多么多么的舍不得外祖母。
可真到了分别的这一刻。
离别的舍不得其实没那么重了,她心头更多的是担忧。
“外祖母,小鱼儿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好了。外祖母身边有这么多人,定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啊。”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出门在外又千里迢迢的南下,你定会有许许多多不习惯不适应的,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一定要保重自身。”
“外祖母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嗯,三年,小鱼儿一定回来。”
陈家其他人也都上前来告别。
倒是显得比二爷离开的场面还要浩大些。
姜沉鱼跟大家都话别了之后,又特意把茯苓叫过来,“沈先生说,你那几个月在他跟前已经学了些本事,我离开这三年就拜托你照看外祖母的身子了。”
“若我回来时,外祖母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唯你是问。”
“是,姑娘。茯苓一定不负所托。”
沈明哲也跟陈老夫人他们说了话,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小鱼儿,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
其实一开始他们原定的是早上出发,结果话别能说半天,说着就到了中午,陈老夫人又舍不得了,说,“不如吃了午饭再出发。”
吃过了午饭,陈老夫人还是舍不得。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沈明哲才果断道,“老夫人,小鱼儿跟我去治病,三年后我必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外孙女。”
“但您若是这么舍不得下去,沈某也是不好拆散骨肉分离了。”
这话是有分量的,陈老夫人立时就收起了眼泪。
“沈先生,我家小鱼儿就拜托你了。”
“小鱼儿拜别外祖母。”
姜沉鱼五体投地,额头磕在交叠的双手上,忍不住哽咽了。
她只让银朱收拾了东西,自然是带银朱南下。
至于其他的三个丫鬟,她也交代了一番。
“银子不如你们聪明,我便带着她在身边端茶倒水,你们三个一向是机灵的,我知道。”
“我南下的这三年,你们便帮我守好积雪堂和外祖母,待我回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
“姑娘保重!”
“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期望。”
话别之后,姜沉鱼便带着银朱上了马车。
赵启秀也前来相送,不过他跟陈家的人不一样,他是到城门口送的。
因为送别了姜沉鱼孩子,他也要去京城了。
“姑娘,您此去一路保重,小的一定会将您所交办的事情都打点好的。”
“赵掌柜的,那些事就拜托你了。”
他们简单的话别之后,便分开了。
姜沉鱼平静的跟所有人话别,出了城门,却忍不住悲伤的情绪如潮水一般涌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窗被推开了,沈明哲骑着马悠悠看着她。
姜沉鱼立马擦了擦眼泪,没事人一般道,“师父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小姑娘家头一次离开亲人出远门是这样的,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用不好意思。”
“谁说我是头一次出远门了?”姜沉鱼刚哭过,嗓音还有些哭腔呢。
沈明哲愣了一下,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姓姜又不姓陈,在陈家长大,自然是出过一趟远门的。
“那什么,你别太伤心难过了,陈府那边我会让人帮忙照看着的,保证你的外祖母三年后还能活蹦乱跳的等着你回来。”
“至于父母嘛?不是所有人都能与父母和平相处的,也许分开之后,彼此过的更好呢,你也看开一些。”
说完,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赶紧闪了。
姜沉鱼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什么。
他定是误会了。
她所指的不是头一次出远门,是说她前世也这样离开的陈州。
那时候的外祖母已经走了,前世的她想的是,从此以后再也没办法见到外祖母了。
方才那一瞬,她也是两被子的感受重叠,才有那般汹涌的悲伤。
这一世,她已经改变了外祖母死亡的结局,只要他学会了师父的本事,不但能自保,一定也能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姑娘,您不要想太多了,有银朱陪着您呢。”银朱乖巧的握着姜沉鱼的手。
姜沉鱼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我说你笨,所以才把你带在身边,你怎么不生气?”
“我本来就比他们三个笨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银朱一脸天真。
姜沉鱼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呢,离别的悲伤,便被银朱的天真给冲淡了许多。
……
南下药王谷,一走就是两个多月。
从北境的陈州出发时,穿的是北境的秋装,一路往南走了一个多月,还是这身衣裳。
只是,北境的森寒里,有地龙和早早准备好的炭,越往南,他们的墙越是透风,南方的风似是渗入骨髓的冷。
她在那栈里裹着被子,和银朱抱在一起都瑟瑟发抖。
一路上风寒入体,病了两遭,要不是沈明哲这个神医在侧,光是风寒都能要了姜沉鱼的命。
好在进了岭南地界,天气一下就热起来了,北境的秋装都用不上了,她还要换上夏日的衣裳。
之前她反反复复的风寒,都好了大半。
又停下来修养了几天,吃了几帖药,人都利索起来了。
就是这边水汽重的很,霜降都过了,还动辄就一身汗呢。
而且蚊虫鼠蚁也多,到这边的第一天,她就被咬了好些个包,沈明哲又给她做了个驱蚊虫的香包让她挂在身上,屋子里的四处也都熏了药,蚊虫这才少了。
“往后找徒弟不能光看有天赋和长得好看的,还得挑个身子骨好的。”沈明哲有感而发。
“就你这身子骨,还没到药王谷呢,你师父我这条老命都被你折腾掉一半了。”
“师父过谦了,您可是神医。”姜沉鱼一边捏着鼻子喝药,一边大言不惭。
“当初在薛老夫人的寿宴上,您救了那靖安侯府府二公子的那一幕,可是惊为天人啊。要不然你以为,就你那几句话便忽悠我拜师,真当我好骗呢?”
沈明哲:“……”
以前我怎么会觉得这丫头单纯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把蜜饯递到她手里,“呐,你那个小丫鬟给你备下,生怕你吃药难受。”
“方才问我,说你吃完这碗药就好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去给你做好吃的去了。”
说起银朱,姜沉鱼的心里便暖暖的。
还好带了银朱,否则之前那一路上,晚上冷得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不能抱师父一个大男人睡吧。
要不说她这个师父有先见之明呢,早就算到她这一路上由北到南,定会生病。
“你也收拾一下吧,过几天咱们就要进谷了。”
“这么快?!”姜沉鱼两眼放光。
沈明哲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快什么快,我们出发的时候才处暑,这会儿霜降都过了,两个月了,如果是我自己,都能走一个来回不止了。”
“师父说这话,是嫌弃我拖你后腿了?”姜沉鱼眸子垂下,唇瓣一撇,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明哲:“……”
别啊,别哭啊!
他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
“好好好,乖徒儿,你能不能当师父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绝对没有嫌弃你拖后腿的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
姜沉鱼:“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