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山腰上的软土,胳膊又狠狠地后倒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就像是被卡车从我身上碾过。
先是恍惚,下坠跟碰撞的感觉让我脑子像是被人狠狠地摇晃了下,瘫坐在半山腰我始终还是没有缓过来。
然后才是痛!浑身像是被蚂蚁咬了,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撞到石头的胳膊就像是被拿着大锤砸碎了骨头。
当我理智占据大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我攥着的泛黄书籍,完好无损,并没有破烂。
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次上南山就是为了这本书,要是我人都快废了,还没拿到他,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叔?!”我慌忙地喊了一嗓子。
“初九。”何断耳也在附近,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比我要好点,摔在了一堆杂草上,我都没什么大事,凭他的体格,恐怕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先生。”柔弱的声音呼唤着我,我扭头看去,打着油脂伞的女人,气质跟着装都像是很久以前。
我额头微微冒汗,心底忽然紧张了起来。
这女人我再认识不过,上次我来南山的时候,把我挡了下来,一定要让我给她换个风水宝地,可她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一件跟她有关系的物件都找不到。
我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她却又是白毛煞,我要是不答应她,她就要跟我讲一讲这南山的规矩。
迫不得已,我让她报了祖籍,以及生前的地址。
只是时间匆忙,这段时间我一直是麻烦缠身,根本没有时间帮她分心去调查什么。
我的心砰砰跳着,有些忐忑地说道:“还没来得及。”
她反而温婉地笑了,柔声说道:“先生不必如此拘谨,小女本是贤良淑惠人家,只是无奈葬于这乱坟横尸之地。只想让先生帮小女迁坟,另堪新地,无甚恶意。”
“这段路崎岖不平,危险诸多,小女特来护送一段。”
我有些愧疚,原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女人无论从气质来说,还是说话分寸来说,都是个大家闺秀。
若不是她,我这次肯定要死这山上的狐狸手上了,看来我以后注定跟狐仙不对付,他们为了我青麻布包里面的黄鼠狼,啥疯狂的事都能做出来。
这黄鼠狼又救过我的命,哪怕是打死我,它也不能被教出去。
我心底这么想着,扛着青麻布包,强行忍着身上的痛苦,一瘸一拐地走近杂草旁。
“何叔,我扶你。”我伸手搀扶着他,想将他身形稳一稳。
“不必。”何断耳用手轻拍麻衣,一用力就重新起身,只是脸色有些阴沉地说道:“这畜生,手段还真是狠!”
我也深以为然,每次我都认为对家仙有足够的高估了,可每次它们都能刷新我的观念。
狐仙的能耐,这两次狠狠地给我上了一课。
上次去救黄鼠狼,堪堪跑出了一步,就被那狐狸迷惑了,差点被咬断喉结。
这会就更骇人了,就一只粗壮的尾巴,干脆直接把我这么大个人吊了起来,差点把我勒死。
何断耳还想冲上来救我,就被人家看了一眼,也差点从这南山上摔下去。
我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手上扶着树枝,跟何断耳一起重新往山下摸着爬,一步一个小心。生怕又闹起来刚刚的事情。
刚刚我们没从南山上直接摔下去算是命大,要是咕噜咕噜滚下去,脑袋随便碰到个石头上,命就没了。
这次我一边往下走,身上一边泛着瘆人的凉气,浑身都忍不住打着寒颤发抖。
余光回眸一看,吓了我一跳。
李淑贤撑着伞,脸上有一抹浅笑,就这么紧巴巴地跟在我身后。
我打着嘀咕,却没有说什么。
有她在身后护着,这南山上面再没有什么吓人的了。
这让我很有安全感,反正再凶的玩意,恐怕也只是被她一巴掌就甩飞的命。
我们就这么走,小心翼翼地下了山。
“先生。”这女人柔弱地称呼道。
我一回头,也想知道她想跟我叮嘱什么。
她眼眶泛着泪花,撑着伞就这么看着我,她说道:“先生,小女命本薄贱,葬此南山已有四百余年寒暑,日夜受其责罚。幸会先生,相送一程,恳求先生将小女之事放在心中,来世当牛做马,也方回报。”
我心里柔弱的地方就这么被牵动了,鼻子一酸。她也太可怜了,大家闺秀,有个美满的家庭,却被土匪杀了全家,死后又被扔在了这种乱葬岗,承受四百年寒暑侵蚀,却仍旧有一颗想离开南山的心。
“你放心。”这次她救了我的命,我重重地点点头对她说道。
我一个恍惚,她便不见了,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般。
这让我叹了口气,从很多方面来说,人死如灯灭这句话,都不止是一句谚语,更是一句箴言。
“初九,你在跟谁说话呢?”何断耳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望着这座崎岖不平,走势又极凶的南山,有些感慨地说道:“一个名字叫做李淑贤的女人,她在这座南山乱葬岗待了足足四百年。上次拦路,让我替她重选葬地。”
“这一次,她救了我的命,恳求我用心给她换个坟地。很是可怜,可是死了这么久了,想要重新将她葬入地下,何其困难。”
“初九。”何断耳突然喊了我一声。
没什么光亮的天色下,何断耳的脸色显得更加的阴翳,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在任何地方被镇了四百年的白毛煞,都没有一个是可怜的。”
“这种玩意,怨气都浓郁到了骇人的地步。它们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可信的。”
我听何断耳这么说完,头皮犹如炸了般,浑身鸡皮疙瘩也全部竖立了起来。
“何叔,也就是说,李淑贤说的话全是在哄我?”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都跟你说了一些什么?”何断耳问道。
我将这李淑贤口述的来龙去脉,全部都给他讲了一遍。
何断耳听完,冷笑了一声道:“初九,九假一真好骗人。或许当年真的有这么一户人家,可她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土匪窝里的当家,她砍了那一家十几口的脑袋。”
我听完这话,心底泛着寒气,浑身如触电了似得。
可我转念一想,又不应该,如果她要让我给她改换葬地,要是说的信息不是真的,我拿什么给她改呢?
何断耳脸色突然冷了,他拍了我肩膀一巴掌,认真地叮嘱道:“初九,千万不要相信它们的话,一切信息都有可能是假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当年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个跟图土匪狼狈为奸的丫鬟,亲手杀死了老爷一家。”
“好好想想,她给你的所有信息,有可能都不是让你帮她的,而是要你命的!四百年,都被压成了白毛煞,初九,你玩不过它们!”
我心底极其的不安,何断耳说的没有任何问题。
它们都多少年了,我只是个半吊子的看事儿先生,要是真被人下了套算计,那可就坑的尸骨无存。
“要是这白毛煞没闹到你的头上,就不用管它,等什么时候非管不可了再说。”何断耳对我谆谆教导。
我赶紧接纳了,要是何断耳不跟我说这一番话,或许我还真就被绕进去了。
刚刚我都认为这女人挺惨的,现在仔细想起来,才发现这里面的逻辑不合理。
这还不够惨,要是真像是她说的这么简单,怎么可能化成白毛煞。
我见到化成血煞的玩意,那都是血海深仇,除非是把人脸面踩在地上,又把他全家毁了,这种仇怨死后才能化成血煞。
王春她妈死了,人生也被毁了,才堪堪化成了血煞。
白毛煞,这我都不敢想。
何断耳这会才跟我说道:“初九,你今天得好好研究一下这本书,要是有葬的住李旺这种无尸体的,就管这一茬子事。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就直接走。”
“等到子时到了,就凭李旺凶的那个样子,莫说是保赵凡,咱们的命都得搭进去。这次缝尸匠缝了一张死人皮,下一次就算他们能缝出来,也不一定能镇得住李旺。”
我点点头,之所以看事儿先生拿的最多,就是因为平这种事情,阴宅占着其中最大的比例。
也就是说,堪舆葬地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这能力发挥不出来,光想化煞,那就是扬汤止沸!
可现在我没有送葬李旺的能耐,哪怕我阴宅选的再好也没用。
骨灰坛根本没用,不然就凭我上次选的那地方,哪怕他李旺化成血煞,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躺进去,这就是看事儿先生的能耐。
十万火急,我心底一横,都没有回农家乐,盘腿就在这儿坐下来了,要是葬术里没有讲仿佛,那我们就直接走。
赵凡就让他自生自灭,只是这对我们名声或许有影响。
葬术很单薄,我没有先看正文,而是在目录中赵寻着,有没有这种情况能用得上的。
看到目录的第二页,我眉头一挑,上面写着四个字,无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