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得领着八仙回一趟张家,这就是规矩。
送葬入土了,必须得回主家。
我从青麻布包里面小心翼翼的将小黄鼠狼托了出来,它还是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趴在我手上,就跟死了似得。
这让我有些担心,不过何断耳跟我说它没事,就是得缓缓,睡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了青麻布包里。
这地方距离张家还挺远的,等到我将八仙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按理说应该在主家留他们吃个饭。
只是张家人办事儿实在令人厌烦,我也懒得跟他们再接触。
我领着八仙,自己找了个地方吃了顿午饭,又自掏腰包给了家仙两千块。
这可不是上次冒着风险抬棺,托尸就是这个价,一路平安也没冒什么风险。
八仙拿了钱,也没什么异议,并不觉得我给的少了。
这几次接触下来,我办事儿不说滴水不漏,但也都算有头有尾。八仙跟我也有了感情,知道我没从张家赚到钱,甚至连这两千块都不想要。
可他们能这么说,我自然不可能真的不给,硬塞给了他们。
这顿饭吃完,就跟八仙告别了。
我们一次活就够吃很长时间,抬棺匠不一样,他们明儿还得接活呢,回去养养力气。
事儿办完,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何断耳一起上车,打道回府,重新去王芬殡仪馆。
张家这些烂事,也被我抛之脑后了。
只能说这次去张家就先吃了个闷亏,本以为是正常下个葬,却没想到牵连出来这么多事情,差点把命丢了。
王芬殡仪馆到了。
我拿手机给师傅扫了钱,先推开车门,何断耳冷着脸走下来。
“吱吱。”突然,古怪地叫声传来,既不像是狗叫,也不像是猫叫,有点像是老鼠,声音又要大一些。
而且离的很近,似乎就在我旁边。
我瞳孔紧缩,无比谨慎地盯着四周,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就是看不到在哪里叫。
“何叔,啥玩意叫呢?”我心底顿然生疑。
“你布包里的玩意,忘了?”何断耳淡淡提醒。
我这才想起来,背了个黄鼠狼回来,就在我青麻布包里放着呢,伸手摸了进去,一坨软乎乎的,有点肉肉的触感,我轻轻地扶住,用手给它勾了出来。
这黄鼠狼虎头虎脑的,像是个浣熊,一脸疑惑地盯着我,吱吱叫了叫,又甩了甩脑壳,似乎是抗议我勾着它。
我一下子不知道咋办了,要是放地上,万一跑了怎么办?
它还有伤呢,在这冷冰冰的人类社会,怎么生存下去。
何断耳突然说道:“这黄仙通灵,它知道你救了它,这会儿要下去, 你就放开它。”
我这才恍然惊醒,忙将它放在了地上,却见它摇摇晃晃地往前跑了两步,冲到路边,打了个晃悠,转了圈就开始撒尿。
让我忍不住想笑,原来它挣扎还有叫嚷,就是想撒尿。
只见它尿完了,又虎头虎脑地看着我,冲了过来,猛地扑过来,踩了我胸口一下,窜入了我身后的青麻布包里。
这小黄鼠狼,都如此的通人性。
家仙抵得上半条命。
我心底叹了口气,张家人害死了七只黄仙,至少也是三条人命的债。让他们花钱平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们居然不愿。这结果,我都已经能够猜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徐文申麻衣布鞋,正好从王芬殡仪馆刚出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叹了口气,苦笑着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徐文申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厉声说道:“这张家人自寻死路,你千万不要发善心再打算帮他们,黄仙要是闹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我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放心,徐叔,他们张家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徐文申这才点点头,手上提着个木箱子,我看向他的胳膊,绷带已经拆了,这会儿另一只手插在兜里,不怎么动弹。
我心底一喜,激动地说道:“徐叔,你的伤养好了?”
“还没好利索,勉强能动弹,我得出去办个事儿,要接活。”徐文申摇了摇胳膊,动作明显还有些僵硬。
“干啥活,我也去帮你。”我忙说道。
徐文申摇摇头道:“刚回来,你就先歇会,我去缝尸,要用得着看事儿,我再联系你。”
这会儿天色快黑了,他还要出门,我就让他千万小心一点。
徐文申点点头,匆忙地走了。
我怔怔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太对。
只是不容我深思,他就已经消失在了这条路的尽头。
缝尸是徐文申看家的能耐,他就是吃着碗饭的,肯定没啥大事儿。
我心底这么想着,拔腿就朝着王芬殡仪馆走去,我前脚刚走进来,就听见有人在喊我。
“小罗看事儿,你看谁来了。”老板娘王芬盛开着笑容跟我打招呼,身旁还站着薛小雅,她妆容淡雅,显得端庄。
薛小雅她有些生疏地喊道:“罗先生。”
我一听这个久违的称呼,忍不住蹩眉,可能有事要开口。
果然。
薛小雅弯腰,从旁边的圆桌底下抽出来个黑色皮箱,看起来鼓鼓当当的,装得很满,这不就是今天白天老管家想要塞给我的那玩意么?
我瞳孔一缩,忙问道:“薛小姐,你这什么意思?”
薛小雅双目暖人地看着我,声音柔和地说道:“罗先生,你走得太急了,怎么连酬劳都不要了。张叔托我把这个钱送给你,想说不要搞得太僵,大家都是朋友啊。”
我听完,还没说话呢。
何断耳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道:“张家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跟我们不是朋友。”
这让我有些惊讶,何断耳向来不在这种场合发言,这次却也罕见的怼了张家,可见他们的行为,确实令人愤慨。
想起那日戴着草帽的汉子,说要算到我头上的话,我也气都不打一出来,他们可能连我都会害了。
薛小雅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们反应这么大,她脸色顿时有些不太自然,窘迫地说道:“不管怎样,这酬劳是你们该拿的,张叔说话是太直白了,不过还是可以再谈谈的。他儿子和父亲都死了,也是个可怜人……”
我有些沉默,张理是惨,死了儿子也死了老爹。
黄仙难道就不惨么?
它们全族暴毙,只是求个重修庙宇,再修缮生前居住之地罢了。
张家先忘恩负义,又言而无信,已经彻底惹恼了黄仙,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所以我摇摇头说道:“薛小姐,张家的活我没做,这钱拿着我也烫手。你替我给张家主送回去,再替我传给他一句话。张家此举,实乃自寻死路,以后有什么结果,也莫怪旁人,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这……”薛小雅怔住,她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大,更不知道张家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奶奶颤巍巍地从后院走了出来,牵住了薛小雅的手,跟她柔声念叨了起来。
薛小雅也显得很喜悦,顺着开始跟她讲话,不再提刚刚张家的事情。
反倒是把我晾在了这里,扑腾。我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一只小黄鼠狼跳了出来,奔着我奶奶扑了过去,就在她脚下打转转。
奶奶眼神很差,眯起了眼睛,伏下去身子,这才看清楚是什么,笑得合不拢嘴道:“咋领了个这玩意回来。”
然后她就从兜里抓了一把米洒在地上,这小黄鼠狼吱吱地啃食着。
我一下子怔住了,忍不住地惊问道:“黄鼠狼还吃米么?”
何断耳摇摇头,只说到:“米婆的米,不一般。”
我不太懂,挠了挠头没说什么。
奶奶跟薛小雅去聊天了,这黑色皮箱子扔在这里,我看也没看。这个钱对我来说,还真是烫手山芋。
要是拿了这个钱,就真成了帮张家哄黄仙了。
虽然当时黄仙指着我鼻子说要是张家做不成,要跟我一并算账,可只要我不没拿钱,到时候还有个缓冲的余地。
我心底对这张家彻底没什么好感,去了一趟忙前忙后不说。好不容易给黄仙下了葬,他们不守承诺,害得我一毛钱拿不到,还得往里面搭钱,这一趟血亏。
还差点把命搭在里面,当时撞死张默然的泥头车距离我多近,还有就是那天跟着我们的狐狸,那个无比诡异的眼神,我总觉得还会遇见它。
还有就是我爸……想到他,我就有些沉默。
晚上在王芬殡仪馆吃了顿便饭,薛小雅就拿着黑色皮箱子离开了,中途还试了几次我的口风,但我就像是个石头,态度一直很坚决,她也就作罢。
等到她走了,天色也彻底黑了,折腾了这么多天,我终于有时间安心休息了。
可当我在床上沉沉睡下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一个骨瘦如柴地女人,她脸上化着死人妆,对着我凄厉地笑,一边笑,一边问我她美不美。
我咽了口唾沫,只感觉浑身如同被蚂蚁叮咬一般不自然,无比地惊悚,直接令我从噩梦惊醒……
可瘆人的是,我居然睁不开眼睛,双手明明已经摸着了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