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头悬吊吊的,不过却还是憋足了气,说了句不露怯的话。
“文申叔,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我就是熊心豹子胆!”
“别说凶尸了,就算是血煞,我都去送。”
徐文申却不说话了,一边开车,又给我递了根烟。
约莫一个多小时,车进了新江市的郊区,又过了几分钟,我们停在了一条老式的街道外。
街头是个牌楼,其上有葬茔街三个字。两旁的路灯晦暗,几乎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只剩下街头的一家还亮着灯。
门口放着一些花圈,纸扎。风吹着发出簌簌的声响,冷寂无比。
徐文申走进了当头那家殡仪馆,门口还杵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
“这么晚才来,老徐,怎么带个孩子?你不是去接看事儿先生了吗?”妇女脸跟大圆盘子似的,塌鼻梁,小眼睛,诧异地看着徐文申,她声音尖细。
“呵呵,他就是先生,罗看事。”徐文申说道。
“这么小的先生?”妇女的目光都惊诧了不少。
我挺起腰背,不想丢了我爸的人。
“别耽误时间了,先看看事主,电话里头你说头掉了?”徐文申眉头拧起,语气也郑重起来。
我听得心头却咯噔一下。
头掉了?这算哪门子凶尸?
想到缝尸匠这三个字,我额头上冒了汗。
妇女一边带着我们进里屋,一边叹气点头:“对啊,头掉了,铲车铲的。”
“事主是工地上头建工的管事儿,大户人家,只要能将尸体复原,再送丧安葬,别让他闹鬼祟,他们家里头给二十万。”
里屋比较压抑,房间虽然不小,但是四面墙上都竖起来靠着棺材。
正中间有一口冰棺,还亮着灯。
冰棺并不是真的冰,而是能降温保证尸体不腐。
走至冰棺之前,饶是有所准备,我还是被吓得不轻。
棺材里头躺着个男人,身上穿的血呼啦差的施工服,脖子的位置是伤痕可怖狰狞的断口,约莫间隔一厘米多一点儿,头虽然在脖子上,却歪在了一边。
头断了,自然无法平放。
“这断口可不平整,要缝好了不容易,而且尸体有化白煞的征兆,你去问问那家人,缝尸十万,看事儿先生送丧要二十万,拢共三十万,愿不愿意。”
一边说话,徐文申打开了冰棺,盖子翻开到一旁。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尸体死的时间应该不长,还没有尸臭。
接着,他又从皮包里头摸出来一双手套,一排针,以及一卷接近肤色的细麻线。
徐文申瞅了我一眼,点头道:“不亏是老罗的儿子,他让你背青麻布包,果然胆子不小,断头尸都不带发憷的。”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接话。
说真的,刚才我的确是怕了。
断头尸,还有化白煞的征兆,这可是真正的凶尸,不知道比杨木匠那种未化的横死凶煞了多少倍。
就算是丧事规矩一应俱全,有儿送终,有女叠塔,那都必定会出事!
为啥不怕了,就是因为听到徐文申说的,缝尸十万,看事先生送丧要二十万!
我爸和我说五位数打底,徐文申开口就给要了二十万啊!
这钱,我拿定了。
这当口,妇女也打完了电话,点了点头:“三十万妥了。”
徐文申才带上了手套,打开排针的布囊,取出来一根细长的银针,穿上了细麻线,又别在了袖口。
紧跟着佝着腰,几乎埋进了冰棺里头,我在旁边目不转睛。
虽然害怕,还有点儿恶心,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徐文申将断头端了起来,细细端详。
“初九,帮我把尸体扶坐起来。”徐文申说道。
我心里头激灵一下,硬着头皮去扶起来尸体。
这尸死的的确不久,还没有尸僵,轻易地就坐了起来,脖子的断茬在灯光下更清晰,就更渗人了。
徐文申将断头缓慢地放了上来,他的动作很稳,一只手提着头发慢慢下放,另一只手取下来了针,如同游龙一般来回窜动。
几分钟之后,尸体的头竟然就被缝了上去!只剩下一道细密的线痕!
与此同时,自伤口的位置却开始长出来一些白色的绒毛。
我眼皮狂跳,脊梁骨都窜起来了冷汗。
“化煞了!”压低了声音,我提醒徐文申。
徐文申眯着眼睛,忽然说了句:“我给你缝尸,让你尸首全乎,不至于断头下葬。”
“扶着你的是看事先生,要给你点墓送丧,现在你化煞,就没人能送你下地,你不想入土为安了?”
徐文申这冷不丁的一番话,让我心都差点儿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还带和化煞的凶尸讲道理的?!
白色的绒毛,忽而停了下来。
只不过我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陡然那绒毛滋生,瞬间整个脖子都是白毛了。
并且侧眼能看见,这尸体的眼睛猛地也睁开了,一双充血的眼珠子,愣是死不瞑目。
徐文申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他飞速地摘下手套,从兜里头一摸,便朝着尸体头顶拍了一下!
嗤,就像是手指头钻进泡沫似的声响,一根桃木钉刺入了头颅。
白毛不再滋生,尸体闭上了眼睛。
我眼皮狂跳,徐文申才接过手,让尸体躺倒进入了冰棺中。
“尸暂时镇住了,老板娘你手脚快点,随便化化妆就换棺材,他应该死了已经两天了?明天就得出丧吧?”
那妇女赶紧点点头,她明显也有几分胆怯畏惧。
不过她却没停下来,从一侧的柜子里头拿出来了寿衣,还有一个盒子,分明是要给这死尸换衣服。
徐文申去旁边的水池洗了手,我也赶紧跟着去。
接着,他又带着我到了铺子外头的街道上。
出去了之后,他第一句话就说,罗初九,你的确胆子很大,这一行就是撑死胆大的。现在你知道,为啥我不和你握手了吧?
可不是我徐文申摆谱,瞧不上你年纪。
我心头却是一凛,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我艰难地笑了笑,点头说了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