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回到了家,刚坐下没一会儿,又听到隔壁吵吵起来了。
他满脸疑惑地望着西墙,暗骂那俩孩子不懂事,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过个年都不让父母消停!
红姨的儿子大壮去亲戚家喝了点酒,在席间提出要在A市买房子,被亲戚数落了一顿,让他别好高骛远,家里没有那个条件,就别想这么不着边际的事儿。
大壮就不乐意了。
然后亲戚们又说,让大壮找一个本市的工作,多照顾照顾父亲,毕竟二百五十多斤的大体格,翻个身啥的还得大小伙子。
大壮本就对父亲不满,一想到还要为父亲放弃女朋友,他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硬是只能多喝了好几瓶啤酒。
被亲戚送回来后,借着酒劲,劈头盖脸的质问说不出话的父亲,凭什么连累我们一家人!
红姨气得直打他,阿婉拦着他,可还是挡不住他的嘴。
红姨老公只知道躺床上哭,眼里满是愧疚,他用力的扭动着身子,奈何瘫痪多年,身体又胖,只能纹丝不动的干瞪眼。
曾经有一次,他掉下过床,在这瘫痪的十多年里,他试过了很多次,可每一次都得借助别人帮助他侧身躺着才能完成翻身,如今平躺根本不行。
红姨管不住大壮的嘴,等他骂够后,让阿婉扶着他回屋里睡觉。
“你别跟孩子生气,他喝多了。”红姨给老公擦眼泪轻声安慰着。
林染听到隔壁没动静了,将早上华子拿过来的饺子热了热,晚上饭解决了。
红姨的老姐妹给她发,三缺一,她让阿婉和酒醒了的大壮看着点父亲,三人合力将父亲翻了个身,让他侧身躺着缓解一下。
俩孩子答应得很痛快,可陪着父亲到了十点,兄妹俩实在挺不住了,回房间睡觉。
红姨老公看了看外面的窗户,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出过门了。
他也不怪红姨,能照顾他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
想起儿子的谩骂,他心如死灰地用尽全身力气一翻身,成功地倒扣在床上,他的脸闷在枕头上,很快脸便憋红了,他也不挣扎,硬生生地将自己活活憋死。
红姨十二点多回来的,一上二楼看到老伴倒扣着躺在床上,赶紧跑了过去,伸手一摸老伴的胳膊,发现已经凉了。
“啊——”
红姨放声大哭,冲到北屋,将还是熟睡的儿子打醒:“我让你们看着你爸,你们居然睡觉了,一年到头你们陪他几回啊!”
“能有啥事,我爸又不能翻身。”大壮没好气地说道。
“你爸死啦!”
“什么?!”大壮起床跑出来,见父亲依旧保持那个姿势,眼里居然闪过了一丝窃喜,家里最重的包袱没了,以后就没有任何负担了!
阿婉自责地跑到床边,抱着父亲的尸体失声痛哭。
正在睡觉的林染听到了哭声,意识到不对,赶紧给红姨打去了电话,当得知她老伴自己把自己憋死后,林染挠了挠凌乱的发丝,穿上衣服去了红姨家。
红姨见林染过来,哭得更大声了。
林染给本镇的大夫打去了电话,让过来看一眼,到时好开死亡证明,然后好去派出所销户。
大夫连跑带颠儿的来了,检查了一下红姨老公的眼皮,确实是闷死的,他责问那一家三口:“我曾经跟你们叮嘱过多少遍了,他身上有点力气,只要侧身躺着就要看着点。”
阿婉哭着不敢回话,大壮却说:“我们太困就睡着了,而且是妈让我们给爸翻的身,她也没跟我们说,我爸侧躺着会这样啊!”
红姨不敢相信地望着儿子,这就是读了大学的儿子吗?
遇到了问题就推卸责任,以后也难成大器!
林染斜了一眼大壮,问红姨:“丧礼是用我吗?”
“这不是废话嘛!”
“那……我回家拿衣服,让大壮去挑骨灰盒,然后你找人过来帮忙,我叔这么大的个头,得找八个有劲的才行,今天晚上就抬到灵棚里,你二楼太窄,别人上楼磕头费劲。”
“行,你帮着张罗吧。”红姨完全沉浸在老伴儿去世的悲痛里,无心管这些事儿。
大壮对这些也是一窍不通,他跟着林染来到了门市,拿了最大号的寿衣和寿被,至于骨灰盒,他挑的也是林染介绍的,不算是太贵。
邻居这么多年了,林染不可能多算红姨的钱。
至于红姨老公的死,林染知道跟他回来时听到的争吵有关,但是,这事儿他也不会多嘴,毕竟跟他无关,他只需要负责分内的事就行。
红姨虽然风评不好,但人家也有很多的人脉,老伴儿去世的消息一传来,外面来了一大群人帮忙。
林染那边的灵棚拉来了,看了看位置,安在了超市的前面,正好有停车位,地方足够也不用挡着别人家的门市。
正在网吧打游戏的华子闻讯过来了:“林哥,他咋没的?”
“翻身没人发现闷死了。”林染平静地说道。
“……”华子。
男方的亲戚们过来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没责怪红姨,这些年的辛苦,他们心里都明白。
八个老爷们上楼,将红姨老公抬了下来。
林染让抬进灵棚,直接放进了棺材,住楼的没有多大的地方,只能省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陈叔叼着烟过来了,向林染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回了门市。
“咋回事?”陈叔问。
林染将自己知道的跟陈叔说了一遍。
陈叔回头瞅了一眼灵棚,眼里满是哀伤:“他是一个好人,就是命不好,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是自己把自己闷死的。”
林染没吱声,他也猜到了。
“死了也好,他媳妇没少给他戴绿帽子,孩子也不算懂事,走了更省心。”
“……”林染。
“算小三天吧?”
“算。”哪怕十二点以后走的,林染都会帮红姨定到小三天,这样能省不少的钱。
红姨还坐在屋里哭,旁人谁劝都劝不住。
大壮坐在灵棚抽着烟,眼泪是一滴也没掉。
阿婉很想骂大壮一顿,可哭后冷静的她也有一丝窃喜,曾经她也处过一个对象,对方一听她父亲瘫痪在床,立马提出了分手。
阿婉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凉薄,棺材里躺着的是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