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柳岁岁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一闭眼就是厮杀、鲜血、怒吼……

    想到沈工臣,想到春杳,又想到天元和北斗……她整个人无法平静,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想着开窗透透气。

    刚把窗子打开,就听见隔壁传来咳嗽声。先是压抑的咳嗽,后来越来越剧烈,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将将肺腑从嗓子里咳出来。

    对面屋子的烛灯亮了起来,很快,春桃娘从里面走出来,急匆匆朝隔壁屋而去。

    很快,柳岁岁听到春桃娘惊慌的声音:“怎么咳出血来了?”

    借着又大叫一声:“大述,大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呀大述……”

    柳岁岁一听,转身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闫述就住在她隔壁,几步就到了。

    她走进去,屋子里亮着一盏油灯。

    油灯下,闫述趴在书桌上昏迷不醒,而他面前的白纸上点点血迹,鲜红夺目。

    柳岁岁连忙走过去,对急得直哭的春桃娘说:“大娘别急,咱俩先把他弄床上去。”

    “啊?好好好。”春桃娘一把抹掉眼泪,和柳岁岁一起将昏迷的闫述弄上床。

    扶着他时,柳岁岁才发现对方没想象那么重。

    瘦骨嶙峋,身上没多少肉。

    待他躺好后,柳岁岁伸手扣住他的脉搏,一旁春桃娘见了,一脸意外:“你会医术?”

    柳岁岁没回话,静静为他号脉。

    脉象虚弱得她几乎要摸不住。

    过了好久好久,她松开手,看向一脸紧张的春桃娘:“他是不是受过伤?”

    春桃娘一听,眼睛猛地一亮,但接着又暗了下去。

    “受过,五年前那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他身子本就弱,那一次差点没救回来。”

    “可是伤在肺腑?”

    “是是是。”春桃娘看着柳岁岁的眼神愈发明亮,她一把握住柳岁岁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欢喜,你可能治?”

    见柳岁岁不吭声,她‘扑通’一下就给她跪下了。

    吓得柳岁岁忙伸手去拉她:“大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欢喜,大娘求你了,求你救救大述,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大娘求求你了。”

    柳岁岁想拉她起来,对方死活不起。

    没办法,她只好道:“我尽力!”

    春桃娘一听她答应下来,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柳岁岁又重新给闫述号了脉,将随身携带的银针取了出来,吩咐春桃娘给她再准备一盏亮一些的油灯。

    春桃娘连忙又拿了两盏油灯来。

    此刻,春桃也起来了,她和她娘一起,一人手里捧着一盏油灯,站在床边,看柳岁岁施针。

    这银针是姬神医送她的,比之前欢喜送她的那一套更好用一些。

    她下针很快,春桃和春桃娘根本没看清,她已经完事了。

    春桃娘赶紧放下油灯,打了热水来让她洗手。

    “欢喜,大述何时能醒?”

    “半个时辰左右。”柳岁岁洗净手。

    她走到一旁开药方,写到一半时又停了下来。

    她问春桃娘:“你们出不去,如何买药?”

    “将药方交给村长,村长会上山庄取药。”

    “山庄?”柳岁岁有些好奇,“莫非那山庄里住着你们口中的那位主子?”

    春桃娘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她眼里,柳岁岁是走不出这里的。

    她以后也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早知道也好。

    “欢喜,不瞒你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前朝后遗,你知道什么是前朝后遗吗?”

    柳岁岁瞬间瞪大了双眼。

    “前朝?”

    “是,我们都是闫家后代子孙。”春桃娘说着轻叹一口气,“一百多年前,闫家最后一点血脉逃离到此处,后来闫氏子孙后代再也没走出这座大山。”

    柳岁岁心里异常震惊。

    她原以为这里的人都是隐世之人不愿出山,却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

    她突然想起沈工臣曾跟她说过,婺城节度使章平和前朝势力有勾结,莫非就是他们?

    想到这儿,柳岁岁克制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表面很平静。

    “你们不觉得苦吗?”

    春桃娘摇摇头:“苦什么?我们有吃有喝,也不需要出去挣银子,主子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只等他有朝一日回到京城,我们入住皇城,到时候你也跟着我们享受荣华富贵。”

    柳岁岁看着春桃娘狂热的眼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写好药方交给她:“我只是暂时用银针压下他的伤势,你得尽快弄药来,我担心他会发高热。”

    春桃娘一听,立马接过药方就出了门。

    她刚出门不久,闫述就醒了。

    春桃守在一旁,见他醒了,高兴得直抹泪:“哥,你终于醒了,你把我们都吓死了。”

    闫述没说话,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的柳岁岁。

    大概是察觉到身上异样,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

    上身赤裸,身上几处扎着银针。

    他苍白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

    “谁给我脱的衣服?”

    大概是之前咳得太厉害,嗓子很哑,也透着几分恼羞成怒。

    柳岁岁看着他:“我脱的。”

    “……”

    “针也是我扎的。”柳岁岁看着他道,“你吐血昏迷,我恰好会点医术。”

    “我不需要你救我,烂命一条,救他何用?”他说着就要抬手去取身上的银针。

    柳岁岁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乱动的手。

    “你再动一下试试?”

    她平日里声音极软,觉得太好脾气。

    突然吼了一嗓子,把屋子里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春桃捂着心口:“欢喜,你吓到我了。”

    闫述则看着她,一张脸青红交加,有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柳岁岁松开手,缓了缓语气:“你要是觉得真活够了,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做个吊死鬼。”

    闫述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盯着柳岁岁许久,最后索性闭了眼睛。

    见他这般,柳岁岁也松了口气。

    他若真要寻死觅活,她也真没法。

    人醒了,柳岁岁就将银针给取了。

    春桃娘直到天亮才回来,柳岁岁亲自熬的药,浓浓一碗逼着闫述喝了下去。

    接下来三天,柳岁岁一直在给闫述施针。

    虽然他一脸不耐烦加抗拒,柳岁岁根本不理他,该施针施针,该吃药吃药。

    眼瞅着他咳嗽少了,脸色也好起来。

    春桃娘对柳岁岁愈发热情了,恨不能将她供为菩萨。

    第四天傍晚,村长来了。

    他盯着柳岁岁看了许久许久。

    那审视的眼神,看得柳岁岁头皮发麻。

    就在她以为对方想要弄死她的时候,村长终于开了口。

    “明天你随我上一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