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高中状元了!
宋萧泽做到了,可宋家,没人了。吵闹的动静,引得宋萧泽漫不经心地掀起了眼皮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弯了脊梁的老太监。
布衣上沾着污渍,地上倒了一个恭桶,腥臭的液体流了一地,沾湿了他的鞋子。
卑微低贱,与头戴花,身披绸的新科状元形成了两种极端。
宋萧泽注视着那张脸,喉咙里面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那双宠辱不惊的眼中泛起了巨浪。
他拽紧了衣袍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三年了,三年了……
身边的宫墙消失,化作北疆贫瘠的黄沙。
高高在上的守卫,如同屠夫一般,盯着宋家这群待宰的羔羊:“尔等,也有活命的机会,只要男子自愿入宫伺候,女人甘愿做一个军妓,你们都能活。”
什么入宫伺候,说白了,就是要去势做个太监!
这是要将宋家满门踩入泥泞,折断他们的脊梁!
宋家乃是书香门第,一听这句话,便炸了锅。
“呸!不要脸的东西,我们宋家满门即便是死,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
“宋家铮铮铁骨,宁折不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杀要剐,悉听遵便!”
……
“我愿意。”
这句话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锅,直接沸腾了。
喧闹的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宋元震。
“我愿意做太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萧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喊道:“爹……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承担,绝不能折了脊梁,苟且偷生!”
宋元震连头都没有回,走向了那守卫。
宋萧泽心中信念崩塌,破口大骂:“宋元震,你这个懦夫!你若是敢走,我与你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那个年幼的孩子,挽留父亲,最后的办法了。
可宋元震没有回头,义无反顾扑向了熊熊烈火,将尊严燃烧殆尽。
宋萧泽从前恶狠狠地想,如果他真的有机会高中,如果他还能再见到宋元震,一定会当面问问他,可曾后悔!
可此刻,宋萧泽心头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很痛。
心脏撕裂的痛,血液被抽干的痛,痛的每吸一口气,肺腑便抽搐。
他道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他快步走向了宋元震。
宋元震的反应比宋萧泽还要快,他不带丝毫犹豫,当街跪在了宋萧泽的面前:“小人见过状元郎。”
宋萧泽吓了一跳,要弯腰去扶宋元震。
他怎么可以跪他?
他是他的爹爹呀!
是那个将他举在肩膀上的爹爹,是那个教他四书五经的爹爹,是那个护了他半生的爹爹。
宋元震忽然抬头,脸上带着谄媚,他抬手扇着自己的耳光:“都是小人的不是,惊扰了状元大驾!”
“都是小人不好,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啪。
啪!
一掌一掌,那布着细纹的脸通红。
宋萧泽颤抖着手指,这比打在他的脸上还要疼,宋元震在和他划清界限,从此,他们不是父子,他们是最卑贱的太监,与最风光的状元。
宋萧泽的心像是在滴血,怒吼道:“别打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二人,宋元震在衣摆上搓着手,尴尬地笑着,卑微如蝼蚁。
宋萧泽知道,他不走,宋元震就会一直跪在这里。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放着铜钱与碎银的托盘里面,挑了一把碎银,塞到了宋元震的手中,随后扭头就走。
众人的目光都在宋元震的身上,怀着许多揣测。
宋元震跪在腥臭的液体里面,他捧着那一把碎银子,瞧着队伍越走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