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宫热热闹闹地唱大戏,来来回回进出的人多,姬星遥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去了。

    刚进去,就撞上了从拱门经过的周公公。

    天气渐渐变暖,宫里人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周公公自然也是,可他的袖袍此时却沾了水,大概是赶着回去换衣服。

    姬星遥装作没看见他正急着赶路,直接迎了上去。

    “周公公,福安。”

    周公公猛地抬头:“灵儿,你怎么到明月宫来了?”

    周公公没想到能在明月宫见到灵儿,下意识觉得是贵妃那边有事:“贵妃娘娘让你来的?”

    姬星遥摇头:

    “周公公,奴婢瞧着明月宫天天敲锣打鼓的,心里着实羡慕,这不过来看看热闹嘛。”

    “原是如此。”

    姬星遥继续笑:“周公公,您瞧,都在皇宫里,有的宫殿门庭若市,有的宫殿却门可罗雀。这天差地别的境遇,奴婢看着唏嘘不已。”

    姬星遥一张巧嘴,说得周公公哑口无言。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贵妃娘娘有了身孕,人多嘈杂,不可易扰了娘娘清静。”

    姬星遥扬起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这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一个生人,能不清静嘛。”

    “......”

    “哎哟,瞧我,乱说什么呢。”姬星遥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周公公,前些日子御花园的玉兰花开了,娘娘跟奴婢提了几次,想去看看。”

    “这.......”周公公的话掩了一半。

    “周公公,我家娘娘这大半年来没出过永和宫一步,窝在方寸大的地方,步子都迈不开。听接生的嬷嬷说,临近生产,需多多走动,如此有助于胎儿顺利出生。”

    姬星遥满脸愁容,说道:“春暖花开,正是踏春赏景的好时节啊。”

    见周公公反应不大,姬星遥继续下猛药:“南疆公主可以让皇上请来整个戏班子,咱家贵妃娘娘连赏个花都是奢望......”

    “娘娘可是身怀六甲的贵妃,她的心情能影响肚中胎儿。娘娘心情好了,皇嗣岂不是更好。”

    姬星遥故意唉声叹气,就差来个声泪俱下,把自家娘娘委屈写成大字报,张贴在后宫每个角落。

    周公公讪讪地说:“皇上也是为了贵妃娘娘好。”

    “公公,您在皇上耳边提一句呗,咱家娘娘就想逛逛御花园,赏一赏新开的玉兰花罢了,不过分吧。”

    周公公踟蹰了半晌,含糊应道:“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

    “奴婢就替我家娘娘,先谢谢周公公了。”

    姬星遥没有步步紧逼,凡事有个过程,耳边风吹一次可不能见效,要天天吹。

    周公公走后,姬星遥没有继续留在明月宫。

    人多眼杂,皇上又在此,还是要低调些。

    *

    卫狱,许瑾弋正在伏案办公。

    他所在的狱房,是一个单独的房间,与旁的犯人狱房无相连之处。

    房中有个地铺,底下铺了干燥的稻草,上面的被褥清爽干净。

    地铺前有一方小小的长桌,高高的窗台洒下的阳光恰好落在桌面。

    在卫狱能有此等待遇,说出去怕没人敢信。

    卫狱是何等地方,不扒层皮都不算进去过。

    而许瑾弋背着杀害姚尚书的罪名,却能安然无恙地办公,属实不一般。

    礼部每日有专人送来公务,他虽困在这里,倒是日日不得闲,每天充实得很。

    与平日一样,他正趁着这点阳光,伏案处理公务。

    哗啦,狱门上的锁链轻轻作响。

    许瑾弋以为是送饭的狱卒,便没有抬头。

    直到来人站在桌前,挡住了高窗唯一照进来的阳光。

    “劳驾让让。”许瑾弋闷着头说。

    隔了许久,来人没有要让的意思,他才疑惑地抬头。

    那人身形高大,背光而站,英挺的眉眼藏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瑞平王!

    许瑾弋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给瑞平王行礼。

    他的心脏砰砰跳得有些快,眼前这个人是姬小姐的夫君。

    许瑾弋低着头,眉头却皱得紧。

    进宫这么些日子,许瑾弋自然听说了瑞平王李珩和王妃姬星遥的事。

    当时他恨得牙痒痒,替姬小姐惋惜。

    在他心尖上挂了十几年的大小姐,竟然嫁给了一个人渣,还被奸人害得中毒而亡。

    人人都说王妃薨了,许瑾弋却知,她还活着。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是发生了。

    许瑾弋庆幸,自己遇到了重获新生的姬小姐。

    他与“复活”的姬小姐共享一个的秘密。

    而,瑞平王,一无所知。

    隐秘的满足,在许瑾弋心头燃起。

    满足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他还不知瑞平王前来的目的。

    许瑾弋在心头盘算时,李珩正垂眸看他。

    只觉他肩膀单薄,身形瘦削,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抬起头来。”

    许瑾弋抬头。

    新科状元,才貌双全,此言非虚。

    许瑾弋面貌清新俊逸,放在人堆里,也是能一眼挑出来的。

    李珩不动声色地打量完,问道:“许侍郎,家在何处?”

    许瑾弋本以为瑞平王是为了姚尚书被害之事,没想到他打探起了自己的乡籍。

    “禀王爷,下官家在涠洲。”

    涠洲,离京城有千里远。

    “涠洲可有一座劳山?”

    “有。”

    李珩沉思片刻,问道:“你与灵儿是如何相识的?”

    提起灵儿,许瑾弋面上一紧。

    “王爷为何要问灵儿,她怎么了?”许瑾弋第一时间以为灵儿出事了。

    李珩盯着他,许瑾弋脸上的担忧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回答许瑾弋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

    “你与灵儿是如何相识的?”

    姬星遥随许瑾弋进宫前,交代过,若有人问起两人如何相识,就说两人在许瑾弋进京赶考的路上遇到的。

    许瑾弋依照姬星遥的话,说了。

    “哪条路?具体在哪儿?”

    “从涠洲到琴溪镇的驿站。”

    琴溪镇,涠洲,牢山,每一个地方,都离京城非常遥远。

    “当时,灵儿她......可好?”

    可好?

    许瑾弋没听懂瑞平王的言下之意,他想了想才回答:“灵儿她当时挺好的。”

    其实许瑾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不好,因为姬小姐掌心粗糙,手背有伤,与他记忆中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完全两样。

    把姬小姐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是瑞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