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傲俏,口齿不如京城人清晰,夹着明显的南疆口音。

    阿米热瞪着蓝色的眼睛,细长的食指居高临下地指着摘花的宫女。

    她的声音不小,一时间,所有人皆向她看去。

    温沅好整以暇地接过梅花枝,上头缀着几颗红梅,越是离得近香气越浓。

    她鼻尖轻嗅,淡然道:“红梅艳丽,本宫偏觉黄梅娇美,再去给本宫摘些黄梅来。”

    刚才摘花的宫女立马应下:“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温沅的做法无疑对着阿米热的脸啪啪扇了几下,她何时受过这等气:

    “皇上说了,御花园的花为观赏之用,绝不可摘,贵妃娘娘这是在违背皇命吗?”

    温沅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丢给阿米热一个眼神:“不许采摘御花园的花,这句话皇上没跟本宫说过。只是陛下知本宫爱花,便让宫里的花匠每日挑选最新鲜的花枝,送到永和宫。本宫喜新厌旧,早晨摘的花到了中午就嫌花香淡了,午后必定要再摘新鲜的。”

    “你撒谎。”阿米热急了,疾声厉色出口反驳,“陛下可是亲口对我说的,他怎么会骗我。”

    好一个亲口,温沅笑了。

    确实,李昭成为太丰王朝的最高掌权者后,见他一面都算是祖上有光,更别提皇帝金口玉言的许诺。

    从前李昭困在东宫无人问津,只有温沅愿意听他说话。

    许是那几年他们说了这辈子也说不完的话,以致现在他们已经无话可说。

    “阿米热公主,我家娘娘自是不可能撒谎,也没必要撒谎。娘娘掌管后宫多年,很多规矩是娘娘立的,远道而来的南疆人,弄错了也正常。”

    小樱维护温沅时天不怕地不怕,南疆公主又如何,在后宫没人能对娘娘不敬。

    更何况,阿米热一到京城就要抢皇后之位,她是贵妃娘娘的敌人。

    小樱绝不容忍后宫之主被人踩在头顶撒野。

    突然,阿米热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啪一下甩在小樱身上。

    “啊。”小樱吃痛,被长鞭甩倒在地。

    “小樱!”温沅手中的梅花枝掉落,她腾地站起身。

    “放肆!”温沅真的生气了。

    自她掌管后宫以来,一向温和贤良,宽容大度。

    不过是因为她接受过人人平等的高等教育罢了,并不代表她真的人畜无害。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还一针。

    “来人,把鞭子给我收过来。”温沅沉静的声线下隐藏着滔天的怒气。

    她扶起小樱,心疼地看着她脖子上鲜红的鞭印。

    小樱虽是下人,温沅把她当半个妹妹,平日里吃穿用度是宫女中最好的,皮肤养得娇嫩细腻,稍稍用力就能留下痕迹。

    如今洁白无瑕的皮肤被抽得鲜血淋漓,这一鞭跟打在温沅脸上没区别。

    “是。”

    宫女们自然也看不惯南疆人如此嚣张,得了贵妃娘娘的指令,个个撸起袖子就上。

    有人眼疾手快抓住了长鞭的尾巴,用力拽了一把,把阿米热拽了个踉跄。

    “你们敢!*%@@$#**。”阿米热的南疆语说得又快又急,她身后的南疆人一脸肃穆,立刻上前把阿米热围在中间。

    南疆人生得高大,马背上的民族,从小喝马奶长大,身形高大,力气奇大。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仗着结实的体型,气势很唬人。

    两拨人扭打在一起,不相上下,短时间里没能分出个胜负。

    温沅一门心思在小樱身上,她解开小樱脖子处的盘扣,对着伤口轻轻呼气。

    “疼不疼?我让人叫御医。”温沅眉头拧成一座小山,小心翼翼撑开衣领,发现伤口又粗又长。

    “娘娘,奴婢不疼,这南疆人太野蛮了,娘娘您小心点。”小樱这时仍不忘护着温沅,拉着她后退几步,生怕温沅磕着碰着。

    “别乱跑。”温沅拉住她坐下:“坐着别动。”

    温沅冷着脸时很吓人,小樱便不再动,僵着脖子坐下。

    温沅:[系统,鞭子上有毒吗?]

    系统:[没有。]

    温沅放下心来。

    心道回去后让御医送些凝肤膏来,以免留下疤痕。

    莲华亭不大,两厢一动一静,像是被割裂开。

    那头,揪头发的,家乡话骂人的,暗中下黑手的,吵吵闹闹像个菜市场。

    这头,温沅全神贯注凝神观察伤口,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血迹,连呼吸都是静的。

    “啪。”莲花亭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簌簌下落的雪地中站着隐怒的天子。

    “住手!”

    众人回头。

    “皇上。”

    “皇上。”

    宫女们大惊失色,立刻松开手,披头散发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贴紧冰冷的地面,不知被寒气还是被李昭的怒气激得瑟瑟发抖。

    南疆人也是一愣,她们同样松开手,对太丰王朝的皇帝行最尊贵的南疆之礼。

    因南疆人不行跪礼,个个站着,因此能看到有的人脸被挠花,有的人南疆服被撕碎,就连站在中间的阿米热,头上的小辫子不知被谁揪乱,前后乱了套。

    “皇帝哥哥,她们竟然敢打我。”阿米热指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委屈地告状。

    皇帝哥哥,这称呼,真是动听极了。

    阿米热蓝玻璃似的眼珠里蕴着泪水,像南疆的木纳措湖的湖水,美得如人间仙境。

    李昭朝她看去,那眼神与看南疆婢女时不一样,带着很明显的柔情。

    “皇宫内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平日里学得规矩都被狗吃了?”

    李昭这番问责,无论怎么听,都是对温沅不满。

    毕竟她掌管后宫多年,规矩是她立的,人也是她管的。

    南疆人连太丰话都说不明白,不知体统为何,情有可原。

    皇宫内规矩多,宫女犯错轻则关柴房,重则杖刑。今日她们与南疆公主动手,若是贵妃娘娘不保她们,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温沅不会坐视不管,她站直身,说:“南疆公主无缘无故鞭打本宫的贴身婢女,我本宫让人教训,合规又合理。”

    “明明是你撒谎在先。”南疆公主厉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