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周公公说我府内的求子汤有问题?”

    李珩满身寒气,下巴上蒙了一层青茬,衣袍沾了灰了,慌慌张张,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还没下定论。”

    李昭的言下之意,确有问题。

    李珩忽地后退半步,满脸的震惊:“真......真有问题?所以,皇嫂没说错,是我害了星遥。”

    李昭安抚道:“五弟别急,现下府尹找不到求子汤的药方,你那儿可有?”

    “有有,我这就去寻。”

    李珩慌不择路地快速离去,飞起的衣袍掀起一阵寒风。

    李昭站在窗前,看着五弟慌张的背影,沉声道:

    “周公公,传马太医。”

    “是。”

    一个时辰后,文礼阁站满了人。

    李昭坐在书房上位,温沅坐在他身侧。

    周公公偷偷抬眼看两人,温沅由内外散发着强大的帝后气场,与天子李昭不相上下。

    整个太丰王朝,唯有温沅,站在李昭身侧毫不逊色。

    篆香缭绕,窗台边一盘墨兰开得正盛,隐隐散着蜜糖香味,藏在厚重的檀香里。

    温沅神情恹恹,被熏得脑袋生疼。

    她强撑着精神,听李昭问话。

    “太医,求子汤的药方你可看清了?”

    李珩拿来的药方,此时正在太医手中。

    太医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半天,大冬天的,他发间闷了一层薄汗。

    “回皇上,臣看清了,方子没有问题。”

    药方是先朝御医开的,在皇室用了多年,一直没出过问题。

    李珩眉头紧锁:“药方没问题,那是出在了煎药上?”

    “这......”太医不敢直言。

    温沅开口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回禀娘娘,若是不小心在药方里掺了其他药,药性相克,补药也能变成毒药。”

    太医的话,几乎将众人心中的猜测证实了大半。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李娘子。

    “府尹,去寻李娘子的人回来了没?”

    “没有,不过臣在李娘子的住处发现了一个块棉布。”

    “棉布?有何异常?”

    “棉布没有异常,只是棉布上残留着一股药味,经查是乌头的药味。”

    乌头,有逐冷、祛风湿之用。

    性有毒,须经过炮制方可内服,长期服用乌头,会让毒素蓄积内体引起中毒。

    求子汤中断不可能出现乌头这味药。

    李娘子是专门负责煎药的下人,她屋内出现乌头,必定大有蹊跷。

    “熬药剩下的药渣,小厨房里可有?”温沅问。

    “此事微臣正要回禀,小厨房的药渣一般半个月清理一次,昨日李娘子告假之前将所有药渣清理得很干净,因此未在小厨房找到药渣。”

    如今,事事皆指向李娘子,王妃病故,与她脱不了干系。

    听完这些话,李珩怒气冲天,拍案而起:“卢飞林,给我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把李家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李娘子挖出来。”

    卢飞林是李珩的贴身侍卫,领命后,他骑上快马直奔李家村。

    温沅面无表情地看着焦躁愤怒的李珩,心里冷笑:演给谁看呢,怕是巴不得姬星遥早点死,给苏锦云让位。

    李珩在书房焦急地来回走动,李昭摁了摁太阳穴:“五弟,要不你去后院看看,府尹的人正在审问膳房的奴婢。”

    无头苍蝇般的李珩,被这么一点,突然找到了方向,三步两跨走出文礼阁。

    “陛下,微臣随王爷一同去。”府尹跟着离去。

    文礼阁一下子清静不少。

    温沅站起身,她要去看姬星遥。

    她们是发小,是闺蜜,是挚友。

    八年前,她们两人在学校后山山顶看流星,被一颗偏离轨道的陨石砸中,携手穿进太丰王朝。

    面对突然出现的系统,陌生的亲人,以及跟现代完全相反的封建社会,她们举步维艰。

    每一次一方想放弃的时候,是另一个人的鼓励和帮助,支撑着彼此走到现在。

    星遥在这个世界含恨而去,温沅要送她最后一程。

    “阿沅,你去哪儿?”

    温沅没有回头:“我去陪星遥。”

    “我同你一起去。”

    温沅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外头阴湿的寒气割得脸疼,温沅却没什么感觉。

    有时候,心死了,大概会触发身体自我保护机制,屏蔽对外界的感知。

    瑶华苑前院,白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万岁,贵妃娘娘千岁。”

    苏锦云的声音夹在众人之中,柔弱无力几不可闻。

    李昭说:“你就是五弟新纳的侧妃?抬起头来。”

    苏锦云期期艾艾地抬头,下巴挂着两粒豆大的泪珠。

    温沅见李昭明显一愣,大概是被苏锦云肿得跟个发酵似的红馒头吓了一跳。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道李珩什么眼光,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女子。

    李昭收回视线,说道:

    “王府大丧,你作为侧妃这几日就在灵堂守着王妃的长明灯。”

    长明灯不能灭,需日日夜夜看守,半刻不离人。

    苏锦云身体明显一晃,她紧紧捏着衣角,低下头颤颤巍巍应道:“谨遵陛下教诲。”

    灵堂四处通风,她上午回屋换衣时,为了保持婀娜的身姿,没有穿保暖的厚衣,跪了这么许久,膝盖早就被地底的冷气浸透,又冷又疼。

    王妃的葬礼非同普通百姓,庄重肃穆,最长可达半月余。

    且不说半月,不出一天,苏锦云的膝盖就要废了。

    天子金口玉言,苏锦云有口不能说,日夜守着长明灯,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奶娘王氏跪在苏锦云身后,头紧挨着地面,心里头替自己小姐鸣不平。

    她暗道,等皇上和贵妃回宫后,定要找王爷哭诉一番,免了小姐守长明灯的苦差事。

    王妃自己命薄,怪不了别人,等丧事一过,自家小姐就是瑞平王府的当家主母,抬为正妃指日可待。

    这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黑暗,熬一熬,小姐的天快亮了。

    李昭没在灵堂久待,一会儿带着周公公走了。

    温沅绕着灵堂扫视一圈,找到了被挤在最后的桃喜。

    桃喜一双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

    温沅见她走路一瘸一拐,便让小樱叫桃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