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子夭折的事,只有宫里和一些与宫中亲近的贵胄们知道,并没有传开。
夜里,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不早。
温妘迎上前去,亲手为他宽下袍服,换上燕居时喜欢穿的长衣。
没多久,一名内侍走进来,望着太子,欲言又止。
那是玉梅院里的内侍,不必他开口,温妘也知道是什么事。
“江良娣今日一直念着殿下。”她对太子道,“她今日精神才好些,殿下去看看吧。”
太子将目光从镜子里转开,无动于衷。
“说我睡下了,让她好好歇息。”他对那内侍道,“有什么事便唤太医。”
内侍应下,告退而去。
太子望了望外面,问温妘:“汤沐可备好了?”
“备好了。”温妘忙道。
太子不多言,转身而去。
望着太子的身影,怡香上前来,叹道:“江良娣若知道太子又不去看她,定然又要哭闹,玉梅院里伺候的人又要遭罪。”
温妘神色平静:“让庖厨为玉梅院开个小灶,里面的人想吃什么宵夜之类的,便让庖厨去做。”
怡香应下。
浴房里,烛光映得水汽氤氲。
太子在外间宽了衣,踏着石阶走下池中,坐了下来。
池水有兰汤的味道,水温不热不凉。浴池的石沿上放着厚厚的巾子,太子靠在壁上,把头枕在巾子上,刚好合适。
太子在宫中处置了一整日的事务,疲惫的身体,此时才终于是放松了些。
平心而论,温妘这太子妃做得极好,事事周到,太子从来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将池水往身上撩了撩,少顷,闭上眼睛。
期盼中的长子没有了,这意味着什么,太子自是明白。此事不必他自己想,王皇后也早已经在他耳边重复了百遍。
照理说,得知婴孩没保住的时候,太子应该像王皇后那样惊怒难过,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
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心中平静,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太子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凉薄。
他知道,以后自己的宫中还会不断有新人进来,各种各样的女子,环肥燕瘦。说不定,明年就会生出好几个来。至于他的母后,她只是太想赢而已。赵王那边生下了皇帝的长孙,母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有时,太子觉得,自己这些年似乎变了。
小时候,他一向对母后言听计从,哪怕并不喜欢。母后告诉他要争,他便去争,尽力做到让父皇满意,让母后满意。与此同在的,是心中的惶恐和焦虑。
他为父皇可能不喜欢自己而焦虑,为赵王可能代替自己而焦虑,也为母后可能不高兴而焦虑。而在长期处于这等情绪之中,太子患得患失。
比如,他讨厌严漪如,却又想念严漪如,为皇帝将她赐给李霁而暴怒。
母后说,他心中的念想不过是幻影,太子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他甚至明白,若他有朝一日娶到了严漪如,或许就会兴趣尽失。
那日母后的一个耳光,让太子从自己那得失之心里清醒过来。母后有一句话说对了,若当上了皇帝,想要什么要不得?
太子十分认同这话。可就连母后,其实也并不那么了解他。
他希望得到严漪如,是因为她是他的。纵然只是曾经,他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为别人所有。无论长沙王世子还是赵王,所有意图从他这里抢走东西的人,他都会让他们死无全尸。
这些年,太子跟随皇帝处理政务,已经渐渐喜欢上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哪怕它带来的快乐只是稍纵即逝。
正当太子想着事,忽然,他听到了一些窸窣的声音。
微微睁眼,只见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是太子妃温妘。
她穿着轻薄的裙衫,手里拿着巾子。
“太子今日辛苦了。”她说,“妾来为太子搓背。”
太子并不拒绝,仍靠在池壁上,看着她走近。
温妘走下池子里,纱裙随即在池水中漂起来,招摇着,如同颜料滴入水中。
她的肌肤雪白,在朦胧的水汽之中,显得愈加动人。
从前,温妘也曾亲自为太子搓背。不过,从不像今日这般大胆,竟下到池子里来,与太子共浴。
太子并不言语,只转过身去。温妘将手中的巾子湿了水,放在太子的背上,缓缓搓洗。
“这些日子,玉梅院那边全由你来操持,辛苦了。”少顷,太子忽而道。
“皆是妾分内之事,何言辛苦。”温妘轻声道,“只是妾也只能操持些宫中的杂事,不能为太子分忧。”
“分忧?”太子道,“忧在何处。”
“自是在这宫墙之外。”温妘握着巾子的手,稍稍用力,道,“太子的心,从来不为宫闱所困。”
太子的目光定了定,回过头来。
温妘望着他,池水让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却让那双眼睛平添了几分柔媚。
“何意?”他问。
“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太子心中装着的,亦是天下。”温妘道,“太子想要什么,妾都会不遗余力,帮助太子。”
若在平时,太子听到这话,会觉得空洞无趣,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的唇边却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这便是你前阵子将严漪如召到凤仪园时,心中所想?”他低低问道,抬起手指,轻轻地抚弄她的嘴唇,“你不妒忌?”
温妘并不避讳,亦淡笑:“天下人都是太子的子民,其中自然也有严漪如。妾嫁给太子,已是夫妻一体,为太子做事,便是为妾自己做事,又有什么可妒忌?”
太子眸光深深,突然,他的手探入水下,扯开她的衣裙。
温妘惊叫一声,已经被太子抱了起来。他将她抵在池壁上,抬起双腿,缠在他的腰间。
她的身体柔软,带着兰汤的温香。
“是我小觑了你……”太子吻着她的脖颈,低低道。
水花飞溅,池水一层一层,急急漾开。
温妘的背抵在石壁上,阵阵生疼,可心中却激荡畅快,重重喘息着,望着上方的灯烛,闭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