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祺和李霁面前,漪如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撒谎的余地,只能将自己今夜混入云香楼的事一一交代。
“我想那宋廷机和陈恺都不是好人,怕你们去了会吃亏,故而跟着去看一看。”她理直气壮道。
“跟着去看看,而后呢?”严祺道,“若他们真做出什么坏事来,你能如何?你当汪全那些侍卫是吃干饭的,你自己上场,是能挡刀挡枪还是能作法消灾?”
漪如反驳道:“他们自然不敢对父亲和阿霁动刀动枪,可他们毕定没安好心。”
“故而你就给那陈恺下药?”
“也不是。”漪如道,“如果宋廷机也在,他酒里我也会下。”
严祺瞪漪如一眼,还要说话,李霁在一旁岔话道:“不知宋廷机与君侯说了什么?”
提到此事,严祺来了精神。
“你那计策不错。”他说,“我故意放出话来,透露出离京之意,宋廷机便接起了话,说可帮忙。”
接着,他把方才在茶室里,与宋廷机的一番言语告诉了李霁。
漪如听着,有些错愕,忽然明白了为何李霁要答应去赴这宴。
“如此,漪如弄出这番风波来,也不是坏事。”李霁道,“陈恺今夜这腹泻看着颇是要紧,怕是要休养两日才能再继续上路。宋廷机既然有心做下此事,必然也不急着走,还会再邀君侯详谈。谈得越多,越能将他稳住。只是君侯切莫操之过急,免得让他起疑才是。”
严祺笑了笑:“这个你放心。宋廷机的脾性,我是深知的,此事包在我身上。”
漪如按捺着,等二人议事罢了,跟着严祺回到他房中:“父亲打算把全家都迁往广州?”
严祺看了看她,道:“不然该如何?陈恺都追到南阳去了,可见圣上只要动了念头,便会对阿霁下手。我这长沙王的亲家,若留在京中,岂非又成了刀俎上鱼肉?”
漪如诧异不已,望着他,心中登时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总想护着家人,让他们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遭遇危险。可阴差阳错,兜兜转转,竟是又要到了这一步。即便这不是漪如自己能决定的,可她还是感到愧疚。
“父亲可怨我?”她小声道。
严祺露出讶色:“为何怨你?”
“这可是跟圣上作对,危险难测。”漪如道,“若不是因为我这婚事,父亲也不至于如此。”
严祺冷笑一声。
“你以为,没有这事,便不会有别的事么?这等事,八年前便已经发生过一回了,我躲也躲了,可躲得过去?”严祺看着漪如,目光严肃:“日后,这等话切不可再说。世间之事,从来不是你害怕便可躲得过去的。他既然将我等推到了那边,我们便不可再顺着他的意,引颈就戮。我们家清清白白,对圣上忠心不二。可若是为了那些虚名,就将自家性命断送了去,那便是实实在在的蠢货。”
漪如只觉心头一热,颔首,又问道:“这心思,父亲早就有了?”
“那却不是。”严祺道,“长沙王那老贼,就算要跟他做亲家,我也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待在长安跟他永不来往才好。”
漪如愣了愣:“那……”
“还不是因为阿霁。”严祺叹口气,道,“这些日子,我对他细心观察。不得不承认,长沙王讨厌归讨厌,养儿子倒是不赖。无论人品举止还是接人待物,阿霁皆可谓人中翘楚,比京中那些官宦贵胄子弟都强了去了。别的不说,光说他对你,便已是无人可及。漪如,我知道你自己也有许多计较,但这世间,真心最是弥足珍贵。遇到可靠之人,乃是幸事,知道么?”
漪如望着严祺,只觉脸上烧灼,唇角却不由地弯起。
“知道了。”她说。
*
夜色已经深了,虫鸣大多也歇了,夜风吹来,有露水的气息。
李霁在浴房里冲洗了一番,披着单衣回到房中,却见汪全仍站在门前。
“世子洗过了?”他笑眯眯道。
李霁应一声,却觉得他那笑容怪异得很,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有事?”他问。
“无事。”汪全道。
李霁不多言,便要推门进去,刚伸手,却听汪全忍不住道:“方才侍卫跟我说,云香楼那边的人,在传着一桩奇事。”
“何事?”李霁问。
汪全干笑着,压低声音:“他们说,世子好男风。”
见李霁的目光瞥来,汪全忙又解释:“这等事,小人可无能为力。谁人知道那是严女君?在别人眼中,世子在那宴上就是搂着个男子。嘴在别人身上,我等可管不住。”
李霁不置可否,道:“既如此,此事多说又有何益?”
汪全苦口婆心道:“世子将来还是谨慎些,这名声若被大王知道了,他岂非要斥责我等这由着世子胡来?”
李霁道:“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他说,“不过还想叮嘱世子一件事。此处可不是南阳那样的大宅,高陵侯就在旁边院子,周围也人多眼杂。世子还未与女君正式成婚,当好好守规矩才是,莫耽搁太久。”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溜烟跑了。
他看着汪全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待他转身推门进屋,蓦地,看到了坐在榻上的漪如。
李霁这才明白过来,汪全说的是什么意思。
目光相遇,漪如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你回来了。”
她已经将那身男装换了下来,此时穿着一身衣裙。看那随意绾起的头发,当也是刚刚沐浴过。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并非寻常的熏香,倒像是从她身上而来,颇有几分熟悉。
李霁觉得,近来的天气果然有几分闷热。
“你怎过来了?”他问。
“自是托汪全开门,让我进来的。”漪如道。
李霁倒一杯茶,放在漪如旁边的案几上,而后,也坐在了榻上。
“来做什么?”他问。
漪如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他那有些松垮的单衣领口收回来,道:“自是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说罢,她的神色有些歉意:“阿霁,我险些坏了你的事,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