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妘是独自来的,甚至平日贴身伴随的侍婢也没有带。
“漪如,我真的不曾料到会这样。”见到漪如,温妘上前拉住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无辜,“你……你定然在恼我,可这事,我也是蒙在鼓里。我不曾想过要与你抢太子妃,你当相信我才是。”
漪如并无愠色,道:“姊姊不必顾虑,我不曾恼过你。姊姊和我一样,都是听大人安排罢了,又哪里来什么抢不抢?”
温妘的目光有些犹疑,忙道:“漪如,我知道你一向喜欢太子,否则上次长沙王那猎会,你也不会为了见他一面偷偷跑了去。漪如,你真的不恼我么?”
“为何要恼你。”漪如道,“我是喜欢过太子,不过自那猎会惹出风波之后,我想了许多。长辈们说得对,我是太过任性了些,做事只想着自己高兴,从不顾及他人。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若心性顽劣,又怎可胜任?我自知配不上太子,在他面前常常自惭形秽。倒是姊姊你,品行出众,有大家之风,又出身名门,京城上下谁人不知。与我比起来,姊姊来做太子妃,才是东宫之幸,天下之幸。”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温妘亦是一怔。
温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被漪如这一顿吹捧,脸红起来,目光闪闪。
“漪如,”她说,“你真的不恼我?”
“为何要恼?我方才说了,这都是大人的安排,就算我真想当太子妃,要恼的也该是大人才是。”漪如道,“姊姊先前进名册时,说只是在里面写个名字给别人作陪,还说万一选上了,也是为了去东宫给我作伴的。我那时就想,姊姊这般体贴的人,要是选上了太子妃才是大善。”
说罢,她拉着温妘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姊姊心里牵挂着我,故而才会特地来向我解释。姊姊放心,此事对我对姊姊都是好事,我并无一点怨言。只是将来,姊姊当上了太子妃,切不可忘了我,不可不要我这妹妹才是。”
听得这话,温妘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漪如说的哪里话,”她紧紧攥着漪如的手,道,“我怎会不要你?你我永远都是姊妹。”
漪如笑眼弯弯。
“……你总这般盛气凌人,即便身在囹圄,也不知悔改。你总以为一切皆理所当然。别人理所当然对你好,捧着你,事事让着你。你知道你最可恶之处是什么么?你将别人踩在脚下,挡了别人的路,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上辈子,温妘对她说过的话似有隐隐回荡在耳畔。
她想,如果上辈子的她听到自己现在说出来的话,定然会气得跳起来,大骂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软骨头。
“如此,”漪如道,“一言为定。”
自从太子妃人选公布之后,温家就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去处。温妘作为未过门的太子妃,也被盯得很紧。
这次过来,她没有逗留许久,跟漪如说了一会话之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温妘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外面,陈氏就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漪如,目光复杂。
正当漪如以为陈氏要将自己数落一番,却见她长叹一口气,幽幽道:“你终是长大了。”
*
温妘过府来的事,到了晚膳的时候,严祺和容氏才听说了。
“怎么告知我等?”严祺皱眉道,“她说了什么?”
“不曾说什么,她不过是来看看我罢了。那时正值午后,我想着父亲母亲都在歇息,便不曾让人去打扰。”漪如道,“温姊姊说,说那太子妃之事,她也不知情,并非故意。”
严祺冷笑一声:“她一个孩童,想故意也故意不来。她那父母可就不一定了……”
话没说完,袖子被容氏扯了一下。
只见她瞪严祺一眼,转而问漪如:“你如何答的?”
漪如便将自己说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果不其然,严祺的脸拉下来。
“什么你配不上太子,你是我的女儿,文德皇后的亲侄孙女,他们温家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般低三下四……”
容氏的眼睛又瞪过来,严祺闭嘴。
“你做得对。”容氏夹起些菜,添到漪如的碗里,温声道:“温女君回去时,神色如何?”
“甚是高兴。”漪如道,“还说得了闲就会来看我。”
容氏颔首。
严祺的脸仍然拉着,吃着饭,闷闷不乐。
漪如瞥了瞥严祺,知道他为何不高兴。在他看来,就算当下自己丢了官又失了太子妃,但跟皇帝的关系还在,仍是皇亲国戚,在温家人面前仍有身段。温家因为他失意而得了好处,自然要感恩戴德才是,万万轮不到严家来讨好他们。
这心情,漪如很是理解。
上辈子,她是被关到了宝相庵之后才见到了温妘。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也知道了温家的所作所为,怒斥温妘不仁不义。
而现在,她深深知道,一切大是不一样。
严家虽受了挫,但并没有倒,上上下下人人齐全。而这次的事,皇帝虽也是借题发挥,却并没有弄死严祺的打算,故而温家也没有参与的机会。
这也就意味着,温家将来也是皇亲国戚,严家跟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脸并没有好处。
容氏见严祺闷闷不乐,只给他布菜,打算等回房里再劝一劝。一家人正吃着饭,容昉和林氏从外面回来了。
林氏因得漪如的事,心神不宁,这两日便住到庙里去吃斋礼佛。容昉陪着她,也一起出了门。
容氏和严祺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
“怎这么快回来了?”容氏问道,“不是说要去五日?”
“我在庙里得了扬州那边的信,有些生意须得处置,故而先回来一趟。”容昉说罢,看向严祺,“这两日,我一直琢磨着一件事,想与贤婿商议。”
“未知何事?”严祺问道。
“圣上将你禁足三月,算算日子,还有月余。”容昉道,“官署里你反正也回不去了,待天气暖和些,便阖家随我等去扬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