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这话,颇是理直气壮。
李霁看着她,竟然似乎有些心虚。
“那么我该如何做?”他无奈道,“回去将那帕子仔细翻出来,送给我父亲么?”
漪如想了想,觉得这亡羊补牢也补不出什么来。八年都过去了,那帕子就算找出来,大约也已经不成样子。且她自己知道,那绣工差得一塌糊涂。这样的东西,小时候送算是心意,现在再送则已经不合时宜。她就算再不喜欢长沙王,也着实是拿不出手。
“倒也不必。”她撇撇嘴角,道,“你日后莫再忘记就是了,不可再有下次。”
“那是自然。”李霁忙应道,说罢,将一盘她爱吃的烤鸡心推上前,道,“趁热吃,不然就凉了。”
二人将案上的东西吃光,各自觉得饱了,这才起身。
老曾算了账,来收钱,李霁随即伸手往自己腰间的荷包里伸。
漪如唯恐他又掏出什么金叶子来,忙将他的手按住。
“你是人,我来付便是。”她说罢,从自己荷包里掏出钱来,交给老曾。
老曾夸奖道:“小娘子这姊姊可做得出色,知道爱护弟弟。”
漪如得意地笑笑,道:“那是自然。”
李霁瞥着她,没说话。
从老曾的食肆里出来,李霁本以为漪如就要回去了,但漪如却又要去别的摊点了逛。
“你还要吃?”他讶道,“莫不怕吃撑了?”
漪如也讶道:“不吃撑算什么来了夜市?”
李霁:“……”
漪如却笑嘻嘻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平日又不到这等地方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便要仔细看一看才是。你不是说来扬州是为了探查风土民情么,这便是风土民情,换了别人可不会带你来看这些。”
说罢,她拉着他袖子,径直往别处而去。
不过她虽然满怀一腔壮志豪情,但到底胃口有限,吃了一碗桂花糖酒酿,又吃了点卤味小食,便真的塞不下去了。
见夜市里的人愈发多起来,李霁无奈道:“回去吧,再迟些,只怕容公和林夫人会发觉。”
漪如自然也不想到那一步,虽遗憾,还是答应了。
二人沿着湖畔,往观音山走去。
天空中,月光明亮。土路有些坑洼不平,漪如一步不稳,险些踩到了坭坑里,幸好李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路,跟着我。”他嘱咐道。
说罢,他牵着漪如的手腕,没有放开。
越往山上走,身后夜市的喧闹就越是消散,没多久,全然听不到了。
漪如忽而道:“阿霁,你说若是我外祖父外祖吗发现我带你出来,他们会不会恼我?”
李霁觉得好笑,道:“你莫非现在才想到此事?”
“自是走一步想一步。”漪如道,“他们若发现了,你便说是是你肚子饿了,问我可有吃的,我这才带你下山去。”
李霁道:“我这么说,他们便不会斥责你了么?”
“自然还是会斥责。”漪如笑笑,“不过有你帮着,他们不会太凶。”
“若是如此,又如何解释你住楼上,我如何找到了你?”李霁道。
漪如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好奇地看他:“那你先前为何会在那树下?”
李霁看她一眼,道:“练功。”
“练功?”漪如不解,“大晚上练什么功?”
“晚上才好练。”李霁道,“早晚都有,方可进步。”
漪如了然。她仔细地考虑,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从二楼爬窗下来这件事都是圆不过去的。
想来想去,她只得放弃,道:“那你便说是我定要出门,你受我胁迫,这才不曾告诉他们,随我出去了一趟。”
李霁对她这般义薄云天的转变有些意外。
“你要揽下所有错处?”
“自当如此。”漪如道,“既然逃不掉,各打五十大板也甚是无趣,我一个人来背就是了。”
李霁有些无语。这本就是实情,到了她嘴里,倒仿佛是他欠了她的人情一般,奸商本性一览无遗。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宅子外面。
漪如示意李霁不要出声,而后,试着推了推门。
那门仍然虚掩着,如离开时一样。
漪如随即经验老到地将它抬起,李霁见状,随即上前帮忙。
这门颇是沉重,但李霁气力大,有他搭着手,门颇是轻易地里面挪开去。
由于卸了力,门轴转动的时候,虽然仍有钝钝的闷响,但颇是轻微。待得那缝隙能容人入内,漪如和李霁随即溜进去,再如法炮制将门关上,落下门闩。
院子里,虫鸣阵阵。林氏的屋子里仍有灯光,但已经听不到她诵经的声音。
漪如回到那香樟树下,转头看看李霁。
月光如水,他的眉目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的颜色,泛着淡淡的光。
“你的胡子还未卸下来。”漪如小声道。
“我知道如何卸。”李霁道,“你教过我。”
漪如笑了笑。
“明早起来我再帮你贴回去。”她说。
李霁:“嗯。”
漪如不再多言,抓着树枝,蹬着树干,熟稔地爬上树去。站到枝桠上的时候,她往树下看去,只见李霁仍站在那里,张着手臂,似乎怕她掉下来。
漪如笑了笑。
“回去吧。”她轻声道。
李霁道指指窗台,示意她莫多废话。
漪如转过身去,抓着旁边的质感,小心地挪着步子,没多久,踏上了那处假檐。
她的手随即攀到了窗台上,顺着爬上去。
眼见即将大功告成,她再回头,李霁还在那里。
漪如还想说话,突然,脚下猜到了假檐上的瓦片,发出“哐当”一声响。
二人皆惊了一下。
“谁在外面?”下方屋子里传来仆妇的声音。
漪如忙爬上窗台,翻过去;李霁则即刻藏到那香樟树后面。
只听窗推开,“吱呀”一声响。
仆妇伸出头来,往院子里望了望。
不远处,一只野猫“喵呜”地叫唤着,蹿了出去。
仆妇看着,似乎放下心来,又将窗关上。
“无事,一只猫……”漪如在窗台上听到仆妇在楼下道。
她再看向院子里,李霁方才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