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穆五奶奶腾地立起，断然反驳道，“五郎的身手是穆国公打小练起来的，领兵打仗更是数一数二的出众。莫说是一般的纨绔了，便是薛家家主亲自出阵，都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一两个纨绔带领的乌合之众给杀了。”
“你在说谎。”
望着愤怒的穆五奶奶，徐毅丝毫不在意自己儿子被称呼为纨绔，只是黯然道：“五少夫人您说得对，五郎君的身手哪怕在穆家一众儿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儿子带领的那一群纨绔都是些四体不勤的，根本不是五郎君的对手。按理说五郎君根本不会被算计的。”
“但是这件事背后不止有我儿子的参合呢？”
穆五奶奶面庞一沉。
楚三皇子畏缩地缩了一下头，一声都不敢吭。
瞥了一眼楚三皇子，徐毅眼神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刚知道这件事时，我的反应与五少夫人您的反应一样，只觉得我这儿子是在扯一个弥天大谎。”
“但是直到我听我儿子细细说过过程，亲眼赶到当时五郎君被埋伏的现场，看到那一场战争留下的痕迹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五郎君是真的出了事，原因是有人在背后暗算。那背后的人不仅瞄准了五郎君，还瞄准了我这个穆家老将。”
“三皇子是在事情发生后第十天找上门的。当时我为了五郎君，已经将儿子打成了个半死，只准备押着他亲自去给穆家以死请罪。”
“但三皇子将孩子的娘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了一下，“我这一辈子自认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唯独因常年在战场奔波，无暇顾及家里，还日日拿命在战场上拼杀，令家里的人夜夜为我悬心，欠了我这个与我幼时相识少时结发的老妻太多。”
“因而当老妻跪在我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求我放过这逆子一次时，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下狠手。”
“我最终选择了隐瞒，用三皇子给我的办法。”
“他给我寻了一个与五郎君身形容貌有九成相似的人，让他冒充五郎君混入了穆家军，企图让这个替身为他做事。”
“据他自己所说，自从意外从楚南寻到这一与穆五郎相似的人六年来，他日日不歇地培养这人，自认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但他低估了穆家人感情与对彼此的了解。”
“在新的穆五郎混入穆家军的七天后，穆家大郎与穆家四郎、穆家七郎就都发现了不对劲，并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我头上。”
“但还没等他们开始细细调查，惨烈的伊河大战就开始了。穆家所有儿郎都折损在那场大战，真假五郎都已经埋骨于伊河战场，自然也无人再纠结那件事了。”
穆五奶奶眸中包着一汪泪，始终如要喷火般瞪着徐毅：“那你那时又为何要污蔑五郎为奸细……”
徐毅苦笑道：“至于为什么要在战后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我意外发现知晓事情真相的穆家七郎居然还没有死，而且正在赶往穆家。”
“但是我保证，七郎君那一场泥石流真的不是我策划的。”
徐毅苦涩地看向穆十娘道，“说实话，当时我是宁愿是在那场泥石流里，一了百了就当为五郎君赎罪了的。”
“在看见穆家七郎君那副惨状后，我原本是打算不再提这件事，将它一辈子埋在心里的。”
“但是楚三皇子又告诉我，当时穆七郎早已与家中通信后，已将我儿子参与其中，谋害了五郎君的事告知了家里。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将穆五郎君的死伪装一番，尽力撇清自己的嫌疑。”
“后来我发现这番借口着实算是拙劣，却也没有心境与胆量再去找大帅您坦白了。”
抱着枪的穆五奶奶发出了一声讥笑。
面对穆五奶奶的讥笑，徐毅面带悲戚地抬头，望着穆十娘道，“这六年里，我日日夜夜都在梦着这一天。梦到这一切噩梦的结束，梦到我终于能面对自己的良心，所以我现在心里只有解脱。”
“大帅，我甘愿用自己全家性命为五郎君赎罪。”
穆十娘看向了穆五奶奶：“五嫂。”
毕竟穆五奶奶是穆五郎君最亲近的人。
这些年她从未停止过寻找穆五郎君。
穆五奶奶咬牙望着徐毅：“五郎的尸首在哪儿？”
徐毅一怔摇头道：“我赶去战场时并未发现五郎君的尸骸。当时战场上的人说是被野狼叼走了。”
穆五奶奶又看向了楚三皇子。
面对穆五奶奶的仇恨目光，楚三皇子畏缩地往后缩了两三步：“我、我也不知道。”
“那一批埋伏穆五郎君的人的确是我派去的。尽管我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他们也没有将穆五郎君的尸体带回来。因为穆五郎君一直不肯屈服，坚持着带伤逃走了。”
“但是当时五郎君受得伤太重了，是极难能够活下去的。这些年他也未曾露面，所以我们才都认定了他已经……”
穆五奶奶打断了他：“够了。”然后看向了穆十娘，强忍着牙根的颤抖道，“杀人偿命，十娘你下令吧。”
然后她转身掀起帐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望着她强撑着的背影，穆十娘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徐毅道：“徐伯伯，穆家军的规矩你是知晓的。”
徐毅露出个苦笑：“大帅，能不能求您最后一个请求。”
穆十娘看着他。
徐毅道：“在我死后不要把我的尸骸下葬，直接扔到马厩上任凭牛马日日踩踏，永世不得超生。我的命是国公爷救下的，我却做下了这等对不起他的事，我不配下地狱看到他老人家。”
凝视着徐毅含泪的面庞半晌，穆十娘平静开口道：“好。”
终于露出一个释然微笑，徐毅一把拔起桌上的剑，朝着自己脖子狠狠一抹。
鲜血迸射而出，溅满了楚三皇子满脸，徐毅喉管抽搐了两下，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
穆十娘这才看向了楚三皇子，一句话尚未说完：“楚三皇子殿下……”
楚三皇子腿都吓软了，当即想上前抱住穆十娘的腿，哭爹喊娘地求道：“穆十娘，求你，求你放过我一条命。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我还可以帮你攻打楚京城，还可以帮你杀了我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