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劝阻声应声而止，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了。
空气霎时一静。
穆五奶奶更是立即沉下了脸，压抑地捏起了手中茶杯。
能被穆十娘唤作‘徐伯伯’的人，除却当年被穆国公救下，又当了四十年穆家军悍将的徐毅莫属。
在昔年穆国公麾下，这名年纪轻轻又骁勇善战，还对穆家忠心耿耿的晚辈，甚至要比穆大老爷几人更受重用。
当初穆家在伊河战场出事后，也是他头一个违背陛下意思，冒头出来为穆家叫屈。
没人怀疑过徐毅的忠心，直到他与穆七郎皆重伤殆死地在通州城凌江县被发现被救下后，他说出了伊河大战大败是因穆家有奸细，并直接指认了穆五郎。
当时他一口咬定真正的穆五郎早已死了，直到伊河大战前的穆五郎都是夏朝人假扮的。
尽管十分不愿意承认，当时的穆家人都是相信徐毅的。
直到穆十娘在执掌了夏朝朝政后，并未发现有任何人假扮穆五郎的痕迹，也在满夏朝都找不到穆家人有奸细的证据。
直到穆家人开始怀疑当初徐毅与穆七郎遭遇那一场山崩，并非纯粹出于意外。
直到当年事情一星一点地被披露，徐毅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显露出古怪。
……
但这一切毕竟都只是怀疑，并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徐毅又是穆家老人，与穆家人都有着长达四十年的深厚感情，在军中亲信颇多，又是外界认定了的穆家军铁杆。
一是不愿意冤枉人，二是想要找到证据，穆家人一致选择了将徐毅调离二线，并继续观察。
这一观察便是五年。
这五年里，徐毅并没有因为大权旁落而有半分怨愤，反而表现得更加忠心耿耿，将穆家小辈都当做自家的般疼爱。
在穆大奶奶的孩子穆兴宗满月时，他还特地一个人骑了一天的马，不远千里来亲自送满月礼。
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并没有背叛迹象。
但因为如刺一般扎在心口的那件事，穆家一众人都不敢再如当初那般信任他了。
这让穆家人都很矛盾。
因而在穆十娘提出这件事后，所有人当即都沉默了。
穆十娘平静开口道：“已经五年了，也是时候该有个头了。到底有没有背叛，只看这一次大战打起来便知晓了。”
“否则事情迟迟悬而不绝，总让我们心中梗着一根刺，对我们是种煎熬，也让徐伯伯白白遭受这些怀疑，十分不公平。”
穆九郎抿了一下唇：“话是这么说，但十娘你也不一定要自己来，我们同样可……”
“尽管已刻意淡化了五年，徐伯伯在穆家军仍是太高了。”穆十娘道，“一旦他出了什么差错，只有我能稳得住局面。”
“况且，这是对上楚朝和老皇帝的第一战，我想要自己亲自上。”
穆九郎不再说话了。
穆四老爷轻叹一声气，显然是同意了穆十娘安排，问道：“那十娘，你上了战场以后打算怎么做？”
穆十娘环视一圈，平静开口道：“声东击西。”
……
……
韩州城。
一处不起眼的栈门口。
两辆低矮青幔小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门口，一个身材高大面嫩的随从先跳了下来，又转身去扶马车里的人。
在随从的搀扶下，一身宽大朴素灰袍，用灰色帷帽挡住脸，腰带鼓鼓囊囊，假作商打扮的年轻男子缓缓下来，朝围上来的小二扔了一个灰扑扑的小银锭，压低了声音道：“给我们开两间上房，再去把马喂了。”
捏了一下银锭子成色分量，小二脸色有些嫌弃，随手往屋里指了一下：“上房在二楼，空着的两间就是。”
见小二态度敷衍，随从当即就要恼怒发作。
灰袍男子拦住了他，只转身就朝着二楼走去。
直到一众人进了房间，仔细检查过周围，确定了并无人跟踪尾随后，楚三皇子才摘下来面上帷帽，朝那随从低声呵斥道：“方才在外头，你是不是打算呵斥那小二？”
那随从打扮的人被骂得战战兢兢，当即低声认错：“对不起，父王我错了。我就是看那小二实在胆大，居然敢这般无视我们。”
楚三皇子又是怒斥道：“都说了多少遍了，在外头不要叫我父王，要叫老爷。”
大公子又是低声认错。
见儿子态度实在乖顺，楚三皇子才算松了口气，又失望地看自家儿子道：“我们这一行本就是隐藏身份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被穆十娘当成靶子。既然打算扮成了过往行商，就得接受行商的待遇。”
“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交给你更多的事？”
楚大公子立即羞愧地道：“是儿臣愚钝了，儿臣下次一定不会了。”
不愚钝我就不会带你出来了。
望着每次都认错态度良好，却始终笨到屡教不改的儿子，楚三皇子最终放弃了继续劝：“让你带过来的人带了吗？”
一听楚三皇子终于揭过这茬了，楚大公子终于松了口气道：“听父王的吩咐，儿臣带的是府里姬妾里最美貌的一位，叫做盛梅。”
“虽然年纪大了些已经十九岁了，性子也格外木讷了些。她却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生得格外漂亮出挑，单单是一张脸就足够拿得出手了。”
对于这位昔日镇国公府的小姐，楚三皇子还有一些印象。
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小姑娘的长相，他满意点了一下头：“咱们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只怕再好看的人也都憔悴了。”
“她这张脸可是要有大作用的。你现在就到街上好好采买一番，再请个好点的梳头婆子过来，让她好好打扮好准备着。”
“本王待会有用。”
得到楚三皇子的吩咐，楚大公子立即恭敬出去了。
看着楚大公子离开后，楚三皇子才又吩咐道：“能够找到徐将军的位置吗？让他今天过来找我，将咱们俩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如果他说不愿意过来……”他冷笑了一下，“就说我会把当年他做的事情全部告诉穆家人。”
“他一定会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