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城。
身着火红滚金线的利落骑装，穆十娘骑着一匹墨色大马，带领着薛宜婴一行人行至城门口，抬头望着城门上的牌匾时，特意停留了片刻。
正是正午时间，城门口外地来入城的大商队，来来往往入城的小摊贩，在城门口附近叫卖的货郎们，还有驱赶着大牲畜们走偏门的牧民们，将城门口堵得有些拥挤，人声吵闹得如沸腾的水。
因为有大牲畜烦躁的叫声和排泄物，城门口还隐约有股儿骚臭味道，令人忍不住捂鼻子。
这并不是一个好看与适宜人长待的场合。
穆十娘却含着笑容，一看就看足了一刻钟。
直到穆九郎带领着郑副将热热闹闹他们来接她，才将她从凝视着城门口的动作中唤醒。
“十娘！”
“大帅！”
“大帅您可算是回来了。”
“大帅，可想死我们了。”
一瞥见穆九郎过来，穆十娘也情不自禁扬起了笑容，朝他伸出了手道：“九哥！”
穆九郎一把抓住穆十娘的手，上下仔细瞧了一眼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没有瘦太多，不然三婶婶看到了又要念叨了。”
穆十娘反驳道：“母亲才不会念叨我。”
哀怨地看了一眼，穆九郎不无怨气地道：“你多久才回来一趟，三婶婶四叔和家里长辈们连你当宝贝般供起来瞧你都来不及，又哪儿舍得念叨你。”
“最后你走了以后，还不是我和七哥来听着那些念叨。”
穆十娘一下挑高了眉毛，毫不气地道：“这不是你们身为哥哥应该做的吗？要不是你是我亲哥，这福气我还不让给你呢。”
又一次被穆十娘怼得无话可说，穆九郎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小祖宗你说得对，我们这俩老黄牛就该一辈子为你操劳。”
再一次大获全胜，穆十娘得意地哼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
又瞥向了穆十娘方才凝视的方向，穆九郎放缓了声音道，“方才迟迟不进城，是在看安州城？”
轻轻嗯了一声，穆十娘扭头道：“……这是第三次来安州城了。上一次来安州城还是五年前，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
前两次来安州城，穆十娘看到的景象的确都不大好。
第一次来是她上辈子时，当时距离安州城被屠城已有数年了。
被夏朝掳掠过又被楚朝放弃的安州城空无一人，断壁残垣间的牧草都有两人高了，除却偶尔不时跑过的野兔外，俨然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鬼城。
第二次来是五年前，恰好是安州城被夏朝人屠城两月，百姓或被掳掠成奴隶、或被肆意地虐·杀、或死在了城外的万人坑时。
那时的安州城俨然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人间炼狱。
尽管这五年里，她不断收到穆四老爷和穆九郎关于治理安州、晋州两城的书信，提到了经过五次移民和安置楚朝奴隶们后，如今的安州与晋州城，人口已经恢复到屠城以前，知道安州晋州两城已然是恢复生气了。
但穆十娘看着那真正热闹场景时，还是会忍不住心神迷醉。
人间烟火气闹哄哄的，真好。
同样经历过那一场屠城再难，穆九郎能够理解穆十娘心情，立即收起了玩笑心思，对穆十娘道：“如今的安州城因外来流民许多，比从前都要更热闹繁华，要不要再去逛一逛？”
深吸一口气后，穆十娘一口答应了：“好。”
楚朝奴隶们是被夏朝人从楚朝各地抓来的，来源本来就比较复杂。
当这些人被重新安置在安州城晋州，又有了夏朝流民和周边小部落的奴隶投奔后，安州晋州两城的现居民来源格外复杂。
在内城街道上随处可见楚北的布料和夏西的料子摆在同一家卖，楚南与夏北的小食开在隔壁，操着两地不同口音的老板娶了同一家的俩姐妹。
因觉得老板热情好看，穆十娘还特意进去吃了一碗面。
“老板，要最大份的。”
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下肚，感觉由内而外地暖和起来后，牵着马在街上随意晒着太阳消食时，望着街面上人流与牲畜们来来往往的热闹场景，穆十娘忽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真是值了。”
胥都指挥使还有些茫然：“这老板手艺也没那么好吧？”
穆九郎却已了然地拍了她肩膀，认同地开口道：“的确很值。”
只为了这一场热闹的人间烟火，当年她远赴千里来安州城的举动就值了。
一高兴之下，穆十娘在看了眼手中口袋还有钱的情况下，难得地冲动消费了，将一个药材铺子搬空了。
一行人自然都沦为了搬运工，连人带马身上都挂满了包裹。
盯着那高高如小山般的包裹，傲霜还在喃喃道：“乖乖，就算全府上下一起吃，这些药材只怕都要吃到下辈子吧。”
穆九郎却已经猜到了，扭头看着她道：“十娘，你是要去看马场吗？”
对！
这五年间，除却彻底将夏朝上下训服帖了，掌握了夏朝朝政外，她还办了一件事。
养马。
穆十娘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小觑对手的人。
尤其她的对手还是能以被所有人欺凌的质子身份，从夏朝平安回到楚朝，并在先帝不同意的情况下登上皇位的老皇帝。
为了攻下一整个楚朝，她同时做了好几手准备。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打造了一支能供以一敌十所向披靡的强大骑兵使用的剽悍马群。
穆十娘是很擅长驭兽的。
只花一个月功夫，她就能信手调教出一群半大小狗与小鹰来保护门户，足见她的能力之强。
这一次她不仅足足花了五年时间准备，还特意通过安南王的渠道，将上辈子教她驭兽的师父都一并请过来了。
成果自然更加惊人。
五年里，穆十娘足足养出了三万匹强悍战马。
个头比寻常马大一倍半，速度是寻常马的两倍，一蹶子下去能当场踢死两个人，堪称活生生的凶兽。
算算时间，第一批战马应已被运到安州城了，穆四老爷和穆家人都在贴身看守这批马。
总归要回家一趟的，她自然也要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