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被问蒙了。
被宫廷侍卫们摁在冰冷的地上,他惊怒地望着阿玮,满心都是惊涛骇浪般的后怕与震怒,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肩膀因巨大的恐惧而发起了抖,语气更是咬牙切齿的惊骇。
“你这小崽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玮,我可是养了你们兄妹三人十年!你现在居然要这么恩将仇报地诬陷我?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楚南赋税的事情是真的。
养兵是一件太过费钱的事,饶是大祭司一脉有百年积累,也终究禁不住这么源源不断地消耗。
就在他快撑不下去时,找他叙事的夏四皇子一次偶然提到了因夏帝年迈,对底下朝臣监管愈来愈松,户部偶尔会出现有官员中饱私囊的事。
当时他一下就如获至宝,登时来了灵感。
如果普通户部官员都能偷的话,以他在夏朝多年的人马与地位凭什么不可以?
这些年来,他的确偷了不少楚南三郡赋税,用来养那遍布在夏朝各郡的楚朝奴隶人马。
但因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被发现后连大祭司的地位都保不住他,他干这件事时素来是极为小心的,连这些从小养到大的孩子都未曾吐露分毫,只是用了一个自己最信任的伙伴。
事后那名伙伴还被自己灭口了。
他可以保证,直到被意外地杀掉前,那名伙伴绝对没有将楚南赋税的事透露出去过。
这本该是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阿玮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拥有了如此详实的证据!如果连这件事都知晓了,他还会不会知晓一些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这些年他藏在最暗处的东西,是不是早已经全部被这小兔崽子悄无声息地知晓了。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面对大祭司的质问,阿玮只是平静地看他,缓缓勾起了一个唇角,一字一句反问道:“谎言说多了,只怕自己都会信吧。的确当初没有大祭司您收养我们,我们只怕真的会活活饿死。”
“但大祭司大人,您能解释一下我们兄妹三人原本慈爱仁和的父母,为什么会在一夕被奸人所害,而那奸人又与您有千丝万缕脱不开的关系吗?”
“如果一个例子还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您能够解释一下,为什么您手下会奇迹般地聚集起成百上千如我们一样父母去世家破人亡,而不得不被您收养的可怜孤儿,而那些害了这些孩子的凶手都与您关系密切吗?”
“巧合可以出现一次,却不能出现成百上千次。”
“大祭司大人,您说呢?”
大祭司脑袋嗡的一下,人登时僵立在原地:“你知道了?“
阿玮居然全知道了。
所以难怪他会做出这种选择,难怪他会背叛自己,难怪他会在这众目睽睽下揭发自己……
虽然并未听懂二人对话,但仍然猜得到阿玮与大祭司之间有陈年旧怨,似乎还与大祭司当年害阿玮父母有关。
因能代表百姓与天地沟通,大祭司一脉一直被认为是世间最纯洁神圣的,这百年来更俨然已成了干净单纯与不染凡尘的代名词。
乍一听到大祭司会贪婪奸诈到私吞赋税已经让众人足够震惊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这等杀人父母,再收养仇人之子,令其认贼作父的龌龊勾当。
一众宾对视一眼后,都难掩震惊地议论了起来。
“听大祭司徒弟的意思,当年他父母是大祭司害的?难怪他徒弟今日会背叛他了。”
“这等残忍奸猾的事居然是大祭司做得出来的事?”
“大祭司诶!不是说大祭司一脉都必须要从小清心寡欲,才能够保持身心圣洁,顺利地和天地沟通传达神谕吗?这样罪孽深重的杀人凶手还真的能够得到神明的信重吗?按照他这些年传达的神谕,他自己只怕早就被神明劈死了吧?”
“说实话这些年了我就没少怀疑过大祭司,上天神谕只能交由他一人解释,他仿佛就代表了天地与神明……可如果天地间没有第二人证明的话,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在忽悠我们?”
“初代大祭司拥有着神诡之力,我是相信的。他老人家真正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本身的存在与出现都是一个神秘的奇迹。可这百年传承而来,大祭司一脉还真的如初代大祭司一样神圣吗?”
“楚朝自一立朝后就废弃了国师,至今延续了百年也都好好的……从这些大祭司凭借着特权干过的事情来看,咱们夏朝真的还需要大祭司这一存在吗?”
“我觉得不需要了……”
……
碍于大祭司一脉百年余威,殿内众人议论声音并不算太大。但是因为出声怀疑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也依旧造成了汹涌浪潮之态。
听着那一声一声传进耳内的怀疑与鄙视,望着众人居高临下带着鄙夷与怀疑的眼神,大祭司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更为深切的恐惧。
正如这些宾们所说,这百年来大祭司一脉凭借着能沟通天地与神明的职责,享受着百姓与群臣们的信仰,拥有着崇高的地位与特权。
但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东西能证明他们与天地神明沟通的事实,他们的立身之本只有百姓与群臣们的信任。
但假如有一天,百姓与群臣们知晓了他们的真面目,开始怀疑他们了呢?
一个杀人父母还令人认贼作父的人渣,一个偷了朝廷三年赋税的贪婪之徒,一个傲慢自大被侍卫摁在地上却毫无还手之力的懦夫,真的能够承担传达天地神明旨意的任务吗?
百年来将他们推举上那尊崇地位的,是由百姓与群臣信任铸就的高台……
可有朝一日人们都收回了自己的信任,高台一朝碎成粉末,他们必将从此高高摔落,死无葬身之地。
出于反击、出于仇恨、出于恐惧,大祭司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浑身发着抖,用近乎孤注一掷的语气反击道:“太后娘娘,通敌卖国的不是我,而是誉王和二皇子。我有证据,有着切实证据,那占领了边境五城的穆家十娘,就在与他们交往密切的楚朝和亲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