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能够怪他们吗?
不能。
事实上,大祭司也是懂得药理的,熟知心疾病人的药理及治疗的。
在穆十娘那一番有理有据一出口,大祭司就从心底意识到了一点穆十娘说得对,真的是他害死了小殿下。
只是他不能承认。
这一味只服务于历代帝王的夺天之方,是历代大祭司能够地位超然,游刃有余地应付夏朝皇室成员,吊着他们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底牌之一。
今日若非实在太想拉拢夏二皇子了,他也是不会随便用出来的。
若是被这些位高权重的夏朝皇室成员知道,这一传说中的夺天之方只能适应于身强体壮的心疾患者,对绝大部分心疾患者都无用,他们还会对这一药方趋之若鹜吗?
绝不可能。
他这大祭司将同样对他们失去掌控力。
一想到这里,他望着穆十娘的目光就多出了几分怨恨。
若是没有这女人的横空搅局,只凭夏二皇子府上下对大祭司和夺天之方的敬畏,是绝对猜不到小殿下死亡的真实原因。
一切都要归因于小殿下天生体弱。
他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这一神秘的夺天之方,仍旧会是吊着所有夏朝皇室成员的胡萝卜。
这女人……实在可恨。
好在哪怕这一方子出了差错,他也依旧是高贵的夏朝大祭司,在夏朝拥有着说一不二的影响力,绝非这等粗鄙的楚朝女人可比的。
察觉到大祭司投来的目光,穆十娘挑了一下眉,不疾不徐地反问道:“大祭司可是有话要说?”
“我与你这等满口胡诌的无知妇人有何可说?”大祭司高傲地昂着脖子,又望着夏二皇子冷笑一声,“清者自清。今日纵然你巧言令色地将天都说破了。我这方子也是助三代帝王延寿多年,受三代帝王夸赞的夺天之方。”
“我府上还有要事要处理,不欲与你这等无知妇孺计较。”
“你且好自为之。”
虽然这一药方出了差错,险些导致自己儿子无辜惨死,但大祭司毕竟是地位超然,夏二皇子下意识想起身相送。
“大人,天寒地冻,本王亲自送您……”
穆十娘淡淡道:“二皇子殿下,外头雪大风硬,你又刚经历了大悲大喜,身体最是虚弱不过。若是你还想多活几日,最好是不要外出吹风。”
大祭司脚步微微一顿,面庞微微发沉。
他故意在此时说要走,当然是料定了夏二皇子不会与他撕破脸,要当众送他出府门的。
只要对外维持住夏二皇子对他毕恭毕敬的姿态,纵然今日的事传出去了,众人也能知晓他的地位依旧稳固。
可这女人恰在此时开了口……
在夏朝朝堂浸淫多年,他又何尝听不出来,这女人是在和他别苗头,故意争一个长短呢。
只要今日夏二皇子听了她的话,没有当众出来送他,人人都将知道他被一个初来乍到的楚朝女人压了一头。
连一个粗鄙的楚朝女人还不如,以后夏朝还有谁会尊敬他?
用仇视目光望着穆十娘,无声吐出了一口气,大祭司余光瞥向了夏二皇子,神色微微有了压迫感:“你这女人是在说,本祭司还不值得二皇子亲自一送了?”
他可是地位尊崇的夏朝大祭司,难道还不如这个初来乍到的楚朝女人吗?
夏二皇子应当知道什么选择是正确的。
同样是人精子,夏二皇子又如何不懂得这一股无形的争锋。
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夏二皇子露出了一个苦笑,最终朝大祭司歉意的低头:“大人,您也是知道的,我这些年一向身体不好,动辄吹风就会生病,实在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让鲁叔亲自送您出去吧。”
仿佛一击响亮耳光狠狠扇在脸上,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嘲讽目光,和穆十娘似笑非笑的讥诮面孔,大祭司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夏二皇子,面庞一瞬雪白,随即又变得铁青。
夏二皇子只是苦笑,再次重复着道:“大人,实在失礼了。”
大祭司死死凝视着夏二皇子,许久才发出一声冷笑:“好,很好。二皇子殿下身体虚弱不便相送,本祭司自然是当理解的。”
说罢他转身甩袖就走。
察觉到气氛的压抑与紧绷,鲁叔忙跟了上去,腰弯得快要折起来了:“大祭司大人,老奴来送您出去。”
大祭司嘲讽冷斥道:“我可担不起你们二皇子府的礼,滚吧。”
望着大祭司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夏二皇子转身看向了穆十娘,露出了一个苦笑:“神医大人,你这下可是把我害苦了。”
穆十娘狡黠一笑:“我只是为殿下您的身体着想,提了一个小小建议而已。主意还是殿下您自己拿的,殿下这般归咎于我,似乎不太妥当吧?”
“况且……”
穆十娘话锋一转道,“今日就算没有我,二皇子殿下也不打算与大祭司大人深交,迟早要找个由头请他离开的吧?”
“我这也算是帮了二皇子殿下了。”
夏二皇子只得再次苦笑:“果然如誉王叔所言,神医实在洞察秋毫料事如神,乃是我辈所不及也。”
“大祭司背后是四皇弟,这番也是受四皇弟所托而来,想请我归于四皇子麾下。”
“他地位超然又手握重兵,我实在不好得罪。”
听到他们谈起了正事,年轻妇人朝二皇子殿下低声说了几句,就让人推着熟睡的孩子去了内间。
穆十娘这才挑起了眉:“大祭司手握重兵?我似乎从未听说过历代大祭司还能掌兵?”
瞥了眼穆十娘,二皇子似乎有所犹豫,片刻后才道:“神医你不知晓也实属正常。历代大祭司因能左右朝政,而被父皇百般忌惮与防备,当然是不允许掌兵的。”
“但这一任大祭司却是个有野心也有手段的。”
“因为知晓夏朝只重视本朝将士,而忽略那些被随意掳掠来的奴隶们,他就钻了这一空子,私下囚禁了许多穆家将,为他豢养训练了一支楚朝奴隶军队。”
“数量高达十万,遍布夏朝各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