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
因为穆十娘这一句问话的意思，俨然是要从此收留这群人。
这可不是一群普通百姓。
这群人人数少说有五六千，甚至可能上万。因被当做楚朝肉羊在山腹里被折磨多年，他们的身子骨早就被磋磨坏了，就算还有一半的人残留着活动与劳动能力，但也有一半的人只能被视作寻常意义上的累赘。
许多人身负重疾，身体虚弱得一吹就倒；许多人身负残疾，缺了胳膊少了腿，俨然是个废人；更多人已然被逼疯了，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疯疯癫癫与浑浑噩噩地活。
负担他们需要的是大量人力与金钱。
这绝非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
哪怕是薛宜婴，一开始也只是想要穆十娘解救他们出魔窟，给他们一个自由与解脱而已。
哪怕是这些人自己也深知自己的状况，只是感谢着穆十娘将他们从地狱中解脱，并没有想过让穆十娘负担他们一辈子。
这实在是某种意义上的‘恩将仇报’。
穆十娘看向他们，平静地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将你们救出了魔窟，我就是再搭一把手又何妨。”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是先穆国公嫡孙女，穆家排行行十的娘子，如今统领着二十万穆家军。”
“朝廷残暴无度陛下心思不仁，戕害安州、晋州两城百姓，其罪行罄竹难书令人发指。解救了安州晋州两城百姓后，我已派人占领了边境五城。”
“我知道你们不少人都是被拐来的。若是还有亲人在边境五城的，我可以帮你们寻亲，若是亲人在楚朝其他地方的，我会送你们一笔路费。”
“至于剩下无亲无故无所依靠的人，若愿意投我穆家军的，我会照单全收；若身有残疾、重疾、无法劳动的，我会仿效穆家旧例创办抚济院，暂时收留下你们。”
“但有一条，我的帮助并非无偿的。”
“我不想也不会养废人。”
“在抚济院里生活，我会提供基本住处与食物，但你们必须要生活自理，并付出一定量的劳动，比如穆家军后勤所需的饮马粮草、夏被冬衣以及兵器维护等等。”
“劳动量都不大，你们也都将忙得过来。”
“你们可否愿意。”
穆十娘话说得直白又简单，并没有多少粉饰与收买人心之语，却让一众楚朝百姓听得眼眶逐渐热了。
因为他们听出了穆小姐并非一时头脑发热，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他们考虑着将后来的生活与安排。
穆小姐是真心想帮他们。
在天狼山腹日日受着地狱般折磨时，他们只想着能从此解脱报仇就好；在得到了报仇机会解脱以后，他们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也只想着从此死了算了，也算是一个畅快解脱了。
但穆小姐给了他们另一条路。
有亲人的可以投奔亲人，没有亲人的虽然也要付出劳动，但对比起在天狼山腹的日子，实在是天堂一般的安排。
当能够活、还能够活得好一些时，又有谁真正舍得就此去死？
不少人立即哽咽着答应道：“愿意。我们愿意，穆大帅给出如此妥帖安排，我们又怎么会不满意，又有什么会挑剔的。”
“大帅，你、你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我、我还能动弹，我要去当穆家军，给穆小姐效力……”
“在被关在山里的时候，我只以为自己会葬身于万人坑，再没有看外头天光一眼的机会。再昨日听到有人要来救我们时，我也只以为能从此报仇了，也算是这辈子出了这口恶气了，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还有这造化……”
穆十娘并不意外这反应，淡淡地开口道：“我这段时间可能抽不开身，你们这段时间在天狼山受苦了，也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会让人准备做些屋子，这段时间你们且先在这天狼山附近住着，之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众人只有连声感激与同意的份。
穆十娘这时才又一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感激。说起报仇，这可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山腹里埋得都是一些小喽啰，听人命令行事的走狗罢了。”
“要真是想要报仇……”
穆十娘瞥了眼天狼郡郡守和‘夏九皇子’似笑非笑地道：“将那为了金矿就做下这等恶事的人从云端上拽下来，摔到这恶臭的天狼山腹里，让他亲自来受一受这金矿里的罪，才算是真的报仇呢。”
“那些重病残疾的也就算了，剩下那些还能动的汉子们，你们难道不想彻彻底底地报仇吗？”
一群人顺着穆十娘的目光，看向了天狼郡郡守和‘夏九皇子’。
感受到众人充满恨意与凶光的眼神，天狼郡郡守和‘夏九皇子’只觉得仿佛被无数充满恶意的瘦弱豺狼围住了，害怕得剧烈发起了抖，互相挤在一起。
感受到生命被威胁的危险，他们拼命咽起了口水：“别、别过来，你、你们留着我还有用，不、不能杀我。”
他们真情实意地后悔了。
为什么要贪图一时便利，就以为派人四处搜罗着楚朝人会一直安然无虞，以至于撞上了穆家十娘这个煞神。
这下金矿挖不到就算了，他们的命只怕也要丢在这儿了。
真正是亏大了。
……
留着天狼郡守与‘夏九皇子’还有用，穆十娘并没有让楚朝百姓当场报仇，只是先将他们安顿了。
简单搭建的帐篷，条件只比那些淘金好上一线，却也比在天狼山腹好太多，令一众百姓对穆十娘感激涕零。
闵椒看完这一切，只是嗤之以鼻，觉得穆十娘是在犯傻：“一群老弱病残的累赘罢了，救出来也就算了，还要从此养着。”
“就算是得到了那群百姓的感激又如何，还能有个什么用？”
“真是把钱往水里扔了。”
夏六皇子却目光幽深，看向穆十娘的目光复杂：“千金买马骨。她不是在犯傻。她只是在有钱的情况下收买民心。”
“况且如果我没猜错得话，她应该已经找到金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