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侍卫立即要拎起女人,往府门外头扔去。
穆十娘等人也扭头就往府里走。
女人见穆十娘显然是要来真的,一时大抵也是急了,终于放低了些姿态,朝穆十娘求道:“你不能这么做,我、我对你们还有用。我从楚京城来,带来了许多楚京城的消息,包括陛下对穆家的处理,我可以全告诉你们。”
“我还知道陛下新派了和谈使者,册立了新的和亲公主,要亲自去夏朝都城谈判……”
“那和亲公主的身份,穆十娘你还应当十分熟悉呢。”
“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们。”
她虽然认定了要效忠义父,却也是清楚义父所作所为的。
一旦她身份被揭露了,被扔到了那些因义父失去了亲人,受尽了苦难的万千百姓中,所受的苦又何啻于身死道消。
穆九郎脚步一顿,迟疑地看了眼那女人,又询问地看向穆十娘道:“十娘?”
这女人所说情报似乎有审讯的价值。
穆十娘却连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只多吩咐了侍卫一句道:“多派几个人在旁边看着,莫要让人死了。”
然后又对穆九郎漫不经心道:“九哥,放心吧。这女人还有力气与我们讲条件,眼见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待会儿再审理也是绰绰有余。”
“倒是咱们一路奔波过来,是又饥又渴又累,就等着九哥你的接风宴呢。”
“咱们兄妹许久没有一同吃饭了,可不能因为这丁点小事就耽搁了。”
一听穆十娘饿了,穆九郎便再顾不得其他:“知道你是个小馋猫,早就让厨下都安排好了。保管今日的菜肴都是你喜欢的。”
说罢二人一齐进了屋。
侍卫也立即拽了那女孩出去。
那女孩倒的确是个有气性的,一见穆九郎与穆十娘走得如此干脆,便涌起一股恐惧与恨意。
这股恨意支撑着她被拉着出去,被四个侍卫看守着,缚住了双手,被强行摁着跪在了城门口,仍不肯再开口求饶。
那份恐惧却让她不敢抬头,哪怕只是看一眼城门口这些如潮水般来来往往的百姓们。
哪怕昔日是孤儿,她也是在曲三府邸里被娇养长大的,是顶顶娇惯的世家大小姐,生活里从没有这些底层蝼蚁般的百姓。
她因而从未对百姓们有半分印象,从不觉得他们被害、被苛待、死了、痛了,与自己有何干系。
但今日头一次被迫跪在他们面前时,她才恍然惊觉他们居然都是有面目的,有自己喜怒哀乐,有自己亲人与生活的,数量还竟这样地多……
受了穆十娘吩咐,侍卫们已用铁皮大喇叭,对着人群喊了起来:“半个时辰前,这名刺,曲三义女曲善歌,企图在城主府刺杀穆大帅与穆大将。”
“奉穆大帅之名,特将此犯人于城门口示众通报。”
虽晋州城幸存者已经不大多了,但城门口总是会有人的。
因而侍卫的声音还未响过一遭,立即吸引了过路人的注意。待听清了通报的内容,他们更是毫不气地愤怒了。
曲善歌立即就感觉面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各个都用极其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若不是侍卫们强调着,不能伤她性命,这些人只怕会当场将她活撕了。
但饶是被严密地阻拦着,他们仍是一窝蜂将手中的石头、烂菜叶、唾沫、砖块、甚至泥巴块与怒骂一股投向了她。
“是那个畜生曲三的义女,与曲三实在是蛇鼠一窝。”
“曲三害了我们一家,我爹娘、我兄弟、我两个孩子全都死了。曲三要为我们一家偿命!我要杀了她,凭什么不让我杀她?”
“居然还敢刺杀大帅,没有脸!”
“烂心肝!”
“该下十八层地狱!”
“活该要去死,怎么还不去死!快去死啊!”
……
曲善歌并没有对穆十娘等人说谎。
她自小就习武,是受过各种训练的,轻易不会屈服与恐惧。
尽管在府邸里做出了屈服姿态,她心里也是有几分底气,自认不会轻易落败。
甚至,她还想过伺机逃跑。
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她从没有想到过被这么多百姓围着唾骂与威胁,是比她任何能够经历过与想象得到的酷刑都可怕的一件事。
那些数不清的鄙夷的面孔,那些潮水般的唾骂,那些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恨意的攻击,那些将她包围淹没的充满恨意的打击,令她的精神一步一步走向了奔溃。
终于控制不住了,在跪了不到一刻钟,她就崩溃地恐惧大叫起来。
“放开我……”
“救命……”
“穆大帅,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
曲善歌是在一个半时辰后被拎回去的。
当时穆十娘与骆皓宸、穆九郎刚经历了一个并不甚和谐的饭局,并因此气氛颇有些微妙与僵硬。
这是穆九郎单方面看法。
实际上,在穆十娘看来,是穆九郎单方面与骆皓宸宣布了冷战,并处处对骆皓宸横挑鼻子竖挑眼。
骆皓宸倒还是一如往常的安之若素。
关键她还不好开口劝。
实在是她有些理亏。
今日本来是穆九郎给他们的接风宴。
熟知自家妹妹的口味,穆九郎便特意给穆十娘准备了一大桌好饭好菜,都是穆十娘昔日最喜欢的口味。
穆十娘也吃得很香。
见此情状,穆九郎许是为了炫耀,也是带了些挑衅,就对骆皓宸说道:“骆郎君是不知道,因为从小被我们全府上下宠坏了,我们家十娘口味挑剔得很,一般饭菜都是入不得口的,堪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也不知道什么家底才养得起她哦。”
骆皓宸只是温和地笑着:“九哥说得对,十娘能得如此娇养长大,真正是她的一番福气。”
穆九郎刚还对这态度表示满意,就听穆十娘傻乎乎地脱口而出一句:“可是据我所知,骆郎君家底甚是丰厚,什么样人家的姑娘都养得起呢。”
穆九郎当场给气了个半死。
明明三人都已经结束饭局,一齐起身已经去往花园了,穆十娘仍觉得自己就是传统戏本子里,夹在婆婆与自家娘子之间,那两头受气两头无能的小丈夫。
……
因此听到侍卫来报,曲善歌已经快不行了时,穆十娘终于如找到了解脱般,忙不迭地开口道:“那就快将她带过来吧。”
曲善歌果然也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实在是她如今形容实在太凄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