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夏六皇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穆十娘的方向:“你是怎么看出……”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因长期在马上颠簸,腹中翻江倒海地翻滚,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偏头,虚弱地大吐特吐了起来。
其实没吐出什么东西。
一路是被当麻袋般扛过来的,每日只能吃一点干饼与些许凉水,夏六皇子这些天的胃里堪称空空如也。
呕出最后一点胃里酸水后,他脱力般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许久才气若游丝地道:“穆十娘,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穆十娘坐在高高的马上:“夏六皇子这条命值钱得很。当初为抢你出来时,可是费了我穆家许多兵马好手。”
“此后我可还要靠着夏六皇子,押送我去夏朝和亲。”
“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是亏了。”
是的。
夏六皇子是被穆十娘抢走的。
老皇帝眼瞧着是要疯了,还对知晓他秘密的人杀意凛然。夏六皇子自然不会蠢到还留在楚京城犯险。
因而在穆十娘与阿宝公公撤退时,他就顺势混在了人流,打算悄无声息地混出去。
但一直盯着他的穆十娘又岂会容他这么轻松。
趁着情势混乱时,她派一大批暗影卫应付着夏六皇子的侍卫们,直接亲自上手将人给绑了。
这些天,她更是让人将夏六皇子带在了马上,一路当麻袋一样运到了边境。
“和亲?”夏六皇子略怔了一瞬,也明白了穆十娘此举的目的,语气虚弱地道,“你是想要借此身份进入夏朝?你也知晓父皇出事的消息了?”
这一瞬间,尽管身体虚弱饥饿至极,他心内仍涌起了深深忌惮。
费尽苦心编织了一大张情报网,远在楚京城的他也就才在楚帝万寿节前一天,才知晓了这一隐秘消息。
穆十娘瞧着竟也是早已知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手段简直堪称神诡了。
穆十娘并不作答,只是甩了一套铁枷锁过去,问道:“所以夏六皇子,要乖乖合作吗?”
知晓穆十娘此番是有求于自己,夏六皇子语气就带上了几分试探:“如果我说不呢?”
二话不说,穆十娘鞭子立即出手,眼看就要将夏六皇子卷起来,再扔回影一的马背之上。
“别别别……”夏六皇子是真受够了那滋味,现在平躺着休息了许久,都还觉得眼前满是金星。
知晓自己一条小命最重要,他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缓缓地坐了起来,主动捡起了铁枷锁,套在了自己脖子和双手上,“我答应,我答应合作还不行吗?”
穆十娘收回了鞭子,望着自我管理意识很强的夏淮,颇觉有趣地道:“夏六皇子倒是能屈能伸。”
夏淮只能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毕竟就是一个阶下囚,穆十娘此前只是怕他死了罢了,如今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再管他了。
她转头对影一吩咐道:“拿着我的名帖,去敲门吧。”
楚夏两国交战多年,边境无论将官与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对门禁管理自然也严格。
任何贸然接近者,若不能证明自己身份,都会被直接当做敌人探子处死。
穆十娘先报身份再接近的方式是最妥当的。
一名暗影卫拿着名帖前去了。
不多时,军营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两名身着破旧红布衫的大头兵,正一左一右地手持长枪守着大门。
一群人立即策马靠近,再纷纷翻身下马。将马缰牵在手里,穆十娘大步流星地就要带头往里头走。
左边那名大头兵忽然伸出长枪,拦在了她前头:“你不能进去。”
穆十娘挑起了眉。
影二耐心解释道:“我们有递过名帖,照规矩是可以进入的。”
左边那名大头兵眼神闪了闪,却仍一咬牙挡在了穆十娘的前头:“你们可以进去,但你不行。”
“军营里有规矩,不允许任何女人从大门进入。”
想了想,他还特地瞥了眼穆十娘:“这是穆家三爷定下的规矩。”
影一立即呵斥道:“你们没看见方才名帖上的名姓吗?大小姐就是穆家人,在穆家排行行十。你们这一支穆家军都是归属于她名下的。若她都不能进去,还有谁能够进?”
左边那大头兵眸光闪烁更厉害,往军营方向又悄然瞥了一眼,更咬紧了牙关道:“反正军营里有规矩,不允许任何女人进大门。连穆家女眷也不行。”
“穆家儿郎的确各个都英武不屈。可弱女人就是弱女人,穆家的女人也是女人,不能进。”
“再说这位穆家姑娘生得这么好看,谁知道她进入军营是要做什么?”
这就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影二已经拔出了长剑:“你居然敢侮辱大小姐。”
那大头小兵更是挺高了胸膛,梗着脖子道:“穆家三爷曾经说过,若值守大门的士兵,有权利拦下任何一个女人。”
“无论上官都无权因此责罚。”
“你们不能罚我。”
夏六皇子脖子和手都缚着,嘴巴可却也没闲着,嗤笑了出声:“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记得这规矩还是穆家三爷为了防军中淫乱,肃清军中风气定下的吧,今日竟将穆姑娘挡在外头了。”
“今儿个大门进不去,穆姑娘是打算钻狗洞么?”
众人也都对视了一眼,眼底都闪过了戾气。
一个小小的守门大头兵,都已经敢拿穆家三老爷的话来抬杠了,他们还有什么看不出。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指使着,刻意要给穆十娘一个下马威。
若穆十娘执意要进去,便是违背了父亲制定的军令,是不孝不悌至极。
但若穆十娘空有一个穆家人和主帅的名号,却连一个看门小兵都摆不平,就这么主动退却了,这军营十六万兵痞又怎么会再服她?
影一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一名暗影卫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大头兵又重复了一遍:“军营外头不许闲杂人等逗留,你们赶紧回去……”
话音未落,穆十娘银鞭如游龙窜出,擦过那名小兵鼻子,将大门旁边的一截木栅栏围墙掀了起来。
只觉得眼前刮过一阵罡风,大头兵鼻子被刮掉了一层皮,落得满脸鲜血淋漓,军营大门连带围墙也露出了一个八人宽的口。
穆十娘不疾不徐收起了鞭子,瞥了眼那大头兵道:“现在大门已经没有了,我这个弱女子可以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