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抵是今夜唯一令老皇帝开怀的消息了。
在原地怔愣一瞬后，他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
似是觉得光笑声还不够开怀，他边笑还边拍着大腿，直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那个狼子野心的逆贼是不会老实的，突然的痴傻也一定是装的。”
“果然，朕的一番手段没有白费。”
“这可真是活该！”
他的笑声太过恣意张狂，做足了胜利者的姿态，在大殿来回震颤回荡着，鼓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却都只冷漠地看着他，如看着一个懦弱胆怯的阴沟老鼠，看着一个手握权柄的疯子，看着一个强撑着伪装强大的懦夫。
阿宝公公阴冷注视着他，沉声提醒道：“陛下，可现在是你败了。”
老皇帝笑声戛然而止，激动神情也瞬间凝固。
他扭头怒视着阿宝公公，一字一句地高声怒吼着：“不，朕没有败，你们以为你们推翻得了我吗？”
“这天下终究是朕的。你们都知晓了这些又如何，只要朕把你们也全杀掉，朕就仍旧是这楚朝的皇帝。”
“没有人能威胁朕的统治，没有任何人可以！”
……
当即殿内众人都感到了背后寒意。
他们当即打了个寒战，然后隐秘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丝毫都不怀疑，老皇帝干得出这事。
察觉到众人这一动作，阿宝公公再次勾了勾唇，然后对穆十娘道，“也是因王爷的突然痴傻，王府里着实乱了一段时间。等我们反应过来时派人寻找，小郡主早就消失不见了。”
“找了足足十五年后，我们也是最近才通过陈小姐乳母的踪迹，与穆国公写给王爷的亲笔信，以及小郡主您的长相与胎记才确定郡主身份的。”
“还请郡主恕罪。”
早已被侍卫引进来，立在阿宝公公身后的三人，立即朝穆十娘露出腼腆一笑。
一看见这三人，穆十娘立即就警惕挑起了眉。
因为这三人，一名是穆十娘乳娘，一名是穆家一名护卫，还有一名竟是穆十娘上辈子的‘师父’。
上一世穆家被满门抄斩后，阖府老少都被押上了法场。
只有穆十一郎与穆十娘被祖父好友所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逃出生天后，这名祖父好友还带着被烧伤严重，生命垂危的穆十娘，寻到‘佛医圣手’骆皓宸治病，并陪伴了穆十娘十年，教会了穆十娘许多东西。
穆十娘因而认了他作师父。
师父与骆皓宸，都是实打实陪伴了穆十娘十年，对她恩重如山的亲人。
穆十娘绝不可能认错。
师父……竟是安南王府的人？
不，不对，穆十娘摇了摇头。她记得师父曾提过自己身世，并未与安南王府有任何干系。
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
在穆十娘沉浸在思索时，这三人已哆哆嗦嗦说完了自己证词，表明了穆十娘便是安南王府郡主的事。
其实事关皇室血脉，又岂是三人简单口述，便能轻易确定的。
但所有人都还是相信了。
一是安南王府没必要拿这件事开玩笑。
二自然就是因为……老皇帝的森然杀意。
只瞧着老皇帝如被剥去了所有伪装的困兽，眼睛赤红，陷入癫狂般，俨然要杀掉在场所有人的状态，众人就一阵阵心悸与头皮发麻。
无论是谁了。
赶紧另来个新帝吧。
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老皇帝屠刀下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针对穆十娘的性别，指出女人岂能当皇帝？莫不是要让天下伦常颠倒？
但阿宝公公只送了他一句话：“你大可以继续支持陛下。”
然后那人就迅速被周围人捂住了嘴巴。
女帝不女帝的，伦常不伦常的，先走出今日的金銮殿再说，他们这些人先要活着。
察觉到了众人态度，老皇帝高高站了起来，摔碎了一个白瓷杯，俯视着殿内所有人，唇角是冰冷的嘲讽与杀意。
“所以你们竟是觉得自己还走得掉吗？你们既然都知朕多疑与轻信，又怎么会觉得朕在位这四十余年，会丝毫没有为这日应对过？”
随着他的信号，殿外传来了甲胄挪动时的哗啦声响。
一千来名乌黑甲胄的士兵赫然列成了人墙，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
人群立即陷入了骚乱。
“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走不掉了？”
“我、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
阿宝公公也收了嘴角笑容，面庞是从未有过的肃然：“陛下，继位四十余年，看来你没学会的还有莫要轻敌。”
老皇帝听出他话里威胁，翘起的唇角当即往下沉沉一压。
阿宝公公吹响了手中竹哨。
紧接着，宫内又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
一大群宫女太监以及祥瑞老人打扮的人，从太后宫与皇后宫里冲了出来，将那些墨黑色甲胄的士兵给团团为主了。
瞥见这一震撼场面，老皇帝嚯地扭头看向皇后娘娘：“你竟也和他们勾结了。”
皇后娘娘眉眼冷冷的：“本宫只是做了应做的事。”
安南王派出的人数并不多，只有老皇帝的三分之二。但如果加上殿内这些注定会反抗的宾，数目上就远远超过了。
双方登时就势均力敌了。
情势于是也僵持不下。
老皇帝也意识到面前硬骨头不好啃，面庞沉了下来，直视着阿宝公公道：“你要做什么？”
阿宝公公肃容道：“很简单。请陛下退位接受惩罚，以慰藉安州晋州两城百姓在天之灵。”
老皇帝断然拒绝：“不可能。”
“朕的阵法是早早布好的，周围还都埋伏了数万只听命于朕的私兵。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朕将这信号弹发出，再令百万百姓为朕陪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皇帝不在乎百姓，阿宝公公与群臣却不能不在乎。
阿宝公公神情明显阴郁不少，才复而又开口道：“我要你让这殿内所有人活着，让他们安全退出这座宫殿，甚至整个楚京城，否则就算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我们也会不管不顾地在这儿杀了你。”
沉默盯着阿宝公公片刻，老皇帝终于吐露出一个字。
“好。”
……
这是一场焦灼的博弈，最终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在紧张的博弈、试探，与最终的溃败后，穆十娘和阿宝公公退到了通州城。
所有人都是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