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炽青惊讶得扭头看她。
穆十娘拿出一枚碧玉玉佩,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木匣子的锁扣处,轻轻地扭动了一下。
咔哒
木匣子发出一声轻响,裂开了一条缝。
望着穆十娘手中的玉佩,王炽青语气有些犹豫:“王某人似乎见过这一枚玉佩?”
“事实上,这枚玉佩正是多亏了王将军,才能到达十娘手中。”穆十娘将玉佩重新认真收起,抬头对王炽青道,“上次虞太尉府被判满门抄斩,同样是王将军经手的。”
“事后王将军将虞太尉暗室里的一些东西给了十娘。”
“其中就有这一枚玉佩。”
王炽青其实一眼就认出来了,此时的发问只是为了确认:“所以,这一枚玉佩便是当初那枚……”
穆十娘肯定地道:“夏朝皇室成员自从诞生起,就会拥有一枚能代表其身份的玉佩。因能一定程度上调动其在皇室的资源,这枚玉佩对每一位夏朝皇室成员都十分重要。”
“这一枚是属于夏六皇子的。”
“想必王将军也听说过,这段时间东阳侯府一直在以为邢九小姐置办嫁妆为由,四处搜罗全城的玉器。”
“其目的应当就是寻这枚玉佩。”
的确早听说过东阳侯府行径及缘由,王炽青语气仍略有些惊讶,“王某人只是没有想到,夏六皇子对东阳侯府竟如此信任,居然愿意将自己玉佩作为东阳侯府密匣钥匙。”
穆十娘扭头看向王炽青,淡淡道:“夏六皇子未必如此信任东阳侯府。”
王炽青愣了一下,随即又恍然大悟。
以夏六皇子的疑心,怎么会轻易将如此重要玉佩交托,更怎会允许东阳侯私自留下这些书信证据。
这个匣子未必不是东阳侯私下手笔。
穆十娘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果然装着一沓密信,皆是关于楚七皇子、边境守将曲三、虞太尉、与夏六皇子如何策划穆老爷子死因,如何泄露伊河大战情报的。
字迹真实,记录详细,更解答了穆十娘一个疑惑。
那日穆老爷子分明已得知了己方情报已暴露,提前让穆大老爷与穆家儿郎们兵分几路,带着大部分士兵离开了。
穆大老爷等人又为何会接连遭遇埋伏,并最终都全军覆没?
当时穆十娘就猜测穆家军里有着叛徒。
且这一叛徒还位高权重,且对穆家上下都十分熟悉,能够接触到穆家儿郎们的决定。
只是碍于情报太少,穆十娘没办法证实这一猜想。
在这一沓密信里,她的想法得到了确认。
穆家,的确有人在向夏朝人通风报信。
只是这个叛徒的身份太高,谨慎的夏六皇子、与楚七皇子等人并没有在信内直接提及。
但穆十娘仍拼凑出了一条有力线索。
这人是穆家直系血脉。
因连年沙场征伐导致人丁稀少,穆家直系血脉从穆老爷子、穆大老爷、早逝的穆二老爷、穆三老爷、穆四老爷,与穆大郎到穆九郎就再没有他人了。
这些人全部在伊河大战‘全军覆没’了。
那么这个卧底会是谁呢?
……
一小沓书信堆起来只有半指厚,一向聪颖过人一目十行的穆十娘,却足足看了有两刻钟。
将这些证据仔细压平,重新放回了匣子时,她神情格外的平静,或者说平静到了不正常。
王炽青轻唤了一声:“穆姑娘?”
“我没事。”穆十娘轻轻摇头,“我只是……”
穆十娘没有将话说完,王炽青却已理解了她的状态。
当期盼已久的真相与证据,被彻底摆在了眼前时,哪怕再沉稳自持的人也都会有几分茫然。
他只是问道:“穆姑娘打算何时向陛下呈送这些证据。”
“等祖父骸骨入京。”穆十娘低头整理着那些信,试图把每封信件一角压得平平的,动作较真得甚至有些偏执,“穆家先祖许下了重诺,要世世代代誓死效忠大楚皇室。穆家后世子孙以此为戒坚守了百余年,也令一代又一代穆家先杰们在先贤祠呆了百年。”
“若这份传承注定要断,这份诺言注定要有人先打破,这份百年累积的血泪与不甘终究要有人讨回来,我不希望是在爷爷那一代。”
穆十娘抬起了头,平静地一字一句道,“为了楚朝边境和平,为了楚朝皇帝的龙椅,为了楚朝百姓的安乐,他老人家年少就遭遇了满门死绝,在沙场征伐负伤累累一辈子后,又在晚年弄丢了所有穆家儿郎。”
“他值得一份清白与公道。”
“若世间真没有公道而言……”穆十娘脊背如剑一般笔直,眼神锐利如寒光,给人势无可挡之势,“我便亲自替他去讨。”
“待祖父与父兄骸骨入京时,我要向世人披露所有真相,让老皇帝亲自披麻戴孝至城门口,推翻自己此前所下罪名,跪迎他们骸骨入京高调安葬。”
仿佛也被这份气势所摄,风声空气亦为之一静。
屋内安静了许久。
微微吐出了一口气,凝视着穆十娘比绝色面庞更耀眼的灵魂与筋骨,王炽青才从方才的震撼中苏醒。
他没有问穆十娘,为何‘这份传承注定要断、这份诺言注定要有人打破、这份世代血泪与不甘要有人讨回来’……
他只是认真地承诺道:“届时若有任何用得上王某人的地方,穆姑娘只管开口便是。”
“刀山火海,王某人在所不辞。”
褪去了那份义气锐利气势,穆十娘面庞恢复了几分俏皮,朝王炽青露出一个笑:“王将军高义,又是十娘的朋友。”
“十娘自然是不会与朋友气。”
……
与此同时。
墨锭子长街。
穆家四房。
院子正中的一棵石榴花树冠盖如伞,正房门口挂着一个硕大的铁将军,另有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地守着。
门内不断传来穆四夫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我可是四房主母,要是你们再不识抬举,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部发卖出去了。”
两个粗使婆子只是淡然不理。
“我们是三房的人,只听大小姐的安排。”
“既然大小姐说四夫人不许出门,就请四夫人暂且歇歇吧,还能好好养养身子。”
屋内骂声登时更愤怒响亮了。
这时,一名十七八岁、容貌俏丽、身着孝服的小姐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对两名粗使婆子道:“如今二姨被关着,我知晓她不能随便出来。但我主动陪她一齐关着,进去看她总是可以的吧?”